厅中正坐着四位男子。
其中一男子年岁稍长,留着山羊胡,手执酒盏,神色晦沉。另外一个男子肤色黝黑,身材高壮,怀中抱着娇艳女子,笑声朗朗,敞开的衣襟下是交错的刀痕。还有一人,深绿色眼眸,目如愁胡。
他身形高壮,年纪略长,遍身挂着玲琅满目的金银饰物,颈处戴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碧玉,极是醒目。
而在一旁最里面,则是坐着一位举着酒盏小酌的玉面公子,看起来眉眼深邃,却一派温雅。沈秋辞只一眼,便垂下头,悄悄向远处站了些,不欲引他注意。
赵怀霁。
她原未察觉,如今细看,却惊觉他与那北夷人竟有几分相似。赵怀霁生得俊雅,但那深陷的眼眶,此刻看来,竟较汉人更深些。
她随众入内,韶音执壶布酒,绕过敞胸男子,立于山羊胡旁,柔声道:“大人,需不需添些酒?”
杜徽摆了摆手,韶音便欠身退开,转而走向那北夷男子:“大人——”
那人却冷不丁开口,打断她的话。
“两位大人,”他声线寒冷如霜,“时局至此,若今次我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图南汗,绝不会善罢甘休。”
向霖笑容收了起来,鹰视狼顾一番,忽然道:“你们都退下。”
韶音却似未听见吩咐,自顾自地执壶添酒,姿态温婉,从容不迫。沈秋辞趁此机会,悄然向向霖稍稍靠近了几分。
“哎哟,大人,”妈妈忽地笑着开口,“这回可是筹备许久,姑娘们可不少!这位韶音姑娘,更是咱们馆里出了名的弹得一手好琴,若是就这般让她退下,我可舍不得——说不定还得罚她呢!”
向霖闻言,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随之落在站在近前的沈秋辞身上。
那女子垂眸静立,竟不同于旁人,虽立在咫尺,却自始至终未朝他看上一眼。纤细身姿,神色娴静,宛若一枝清荷,淡淡立于烟雨之中。
倒是个有趣的。
向霖抬手指了指沈秋辞,又偏头望向正添酒的韶音,道:“她和这个……嗯……”他略一迟疑,显然记不起韶音的名字,索性直接指了指,“这两个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妈妈眉开眼笑,连声应是。向霖身侧的女子亦识趣地躬身退下。
向霖身形魁伟,气势逼人,举杯之际目光再度落回沈秋辞身上。他鼻梁高挺,肤色微黝,举止之间竟与卫昭颇有几分神似。
沈秋辞垂首而立,姿态温顺。向霖语带揶揄:“怎的?离得这般远,是新来的罢?”
女子闻言,不得不缓步上前。未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拉到身旁坐下。
她身体微僵,向霖察觉,笑着低声道:“果然是新来的。”
杜徽只当他又犯了好美之癖,连忙出声打断:“向小子,正事要紧,先与赫连罕把话说清楚。”
向霖这才收敛了些,目光转向北夷人。
赵怀霁似有所觉,朝沈秋辞所在方向望了一眼,然映入眼中的,不过是一名低眉顺眼、身着薄纱、曲线毕露的佳人馆女子。
大抵是新来的罢。
他不动声色地轻抿一口酒,指节修长,托着玉盏,眉目却始终落在赫连罕那头。
杜徽面上虽似老神在在,语气中却隐隐透出几分焦急:“今年收成不济,我们能拿的地也有限,已与往年不同。”
赫连罕冷笑一声:“往年的事,就留在往年罢。如今图南汗要的是粮,要的是兵器。若你们拿不出来——”他目光一沉,“我们也不介意将此事捅出去。”
杜徽额角渗出细汗。
“漕运都督如今已换人,”向霖沉吟,“恐怕不似往日那般好打交道。王兄,你意下如何?”
赵怀霁闻言,含笑启唇:“人手我有,粮亦可备,只是若要运送,须出双倍之价。至于器械——”他轻轻摇头,“王某恐怕爱莫能助。”
赫连罕立刻道:“钱不是问题。图南汗要的,是准时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