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过吴城,轰然作响。
黛瓦白墙上溅落黄褐色的泥斑,蜿蜒曲折地滑下。雨水搅起的泥点飞溅在马蹄上,也沾在行人蓑衣上,那人佝偻着背,缩着身子走在街角。
雨愈下愈密。
他拢着衣服,忽而抬头,呆滞地望向一旁的楼宇。歌舞升平的佳人馆中传来隐约的箫声,女子的娇笑、饮酒的吆喝与乐器的打奏声被雨声遮掩得模模糊糊。只剩雨滴愈发密集地砸落在砖瓦上,声音细密得像毒蛇吐信,一点点舔舐着雨水打湿的肌肤。
忽然有人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他麻木地看着前方那撑伞的女子。纱衣极薄,雨水打湿后更显轮廓秀美,窈窕身形一览无遗,唯独那面容隔着轻纱,只隐约可见端庄秀丽的轮廓。
女子没说什么,只将伞递给他。
“撑把伞罢,”她道,“雨下得这么大。”
他怔怔接过,眼看着她拎起裙摆,朝佳人馆奔去。
是佳人馆的姑娘?
男人动了动唇,似乎想开口,却终究只是握着伞站在原地,眼前早已不见那道纤影。
沈秋辞一进佳人馆,便被人引至楼上。廊间站着一列打扮精致的姑娘,领头那位眉眼艳丽,竟带着几分熟悉。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便被对方捕捉了目光。
那女子忽地笑了,摇曳生姿地走上前来,亲昵地挽起她的臂膀。那只手臂纤细却结实,触感冰冷、仿若坚石,和衣料下的柔媚线条截然不同。
“又见到你了!”韶音娇笑,声音婉转动人,“秋姑娘。”
沈秋辞认出她,唇边也绽出笑意:“是你。怎么来吴城了?”
韶音凑近些,语气懒洋洋的:“我是弹琴的,哪儿都能安身,四海为家。”她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倒是姑娘你,这样的人物,怎会出现在佳人馆里?”
沈秋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衣服湿了,还是别进去的好。”韶音伸手轻拂她的袖口,指尖划过水痕。
沈秋辞神色微变,倏地凑近韶音耳边,低声道:“我来这里,有自己的打算。”
那嗓音微哑,却极其动听,温热的气息打在韶音耳廓上,激得他轻轻颤了一下,耳尖染上一抹红。
韶音挑眉,眼里浮出几分揶揄:“什么打算?”
沈秋辞皱了皱眉,眼里似乎浮现几分怨怒:“我夫君忽然说要来江南一趟,我拗不过,便随他来了。哪知这几日竟连个人影都不见。”
她顿了顿:“打听下来,才知他日日泡在这佳人馆里厮混——”
她那声音里满是委屈。
“我倒要瞧瞧,是哪个姑娘让他这般上心!”
韶音轻笑出声:“秋姑娘这般模样,相公还敢偷腥,男人啊,真是坏透了。”
沈秋辞点头,语气笃定:“可不是!”
还未等二人再说些什么,便见佳人馆的妈妈穿着一袭水绿色长裙,满脸堆笑地高声吆喝,催促诸位姑娘列队伺候贵客。
韶音只得走到前头,却仍不时回头望向沈秋辞,眼波流转,似笑非笑。
沈秋辞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一抹阴影,将眸中的情绪藏得极深。
韶音不简单。她是谁的人?
念头尚未理清,便见雅间的门缓缓开启,仿佛戏台揭幕,帘后烟气缭绕,一点点显出场中情景。女声娇笑夹杂琴音,一缕脂粉气混着焚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