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命根子,"赵寡妇摆摆手,"搁我这儿也是落灰。你带去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些新花样来。"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老了,眼睛一天不如一天,可咱们鲁绣不能就这么断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瑛子好奇地翻动图谱的沙沙声。李梅突然跪下,给赵寡妇磕了个头,"师傅,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赵寡妇连忙扶起她:"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她转向李老娘,"老嫂子,你看这丫头,跟要出嫁似的。"
李老娘抹了抹眼角:"可不就是出嫁嘛,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呢。"
张翠翠放下账本,走过来握住李梅的手,"别担心家里,服务社有我照应。你安心学习,等学成了,咱们把绣品生意做得更大。"
"对了,"赵寡妇突然想起什么,"你去了省城,记得打听打听现在外国人都喜欢什么花样。上回那单子,要不是花样太老气,也不至于被人家抢了去。"
李梅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师傅,这是我给您绣的护膝,天冷了,您膝盖不好。。。"
赵寡妇接过护膝,手指抚过上面精致的松鹤延年图案,嘴角微微颤抖,"好,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李大牛扛着一袋面粉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村民,都是听说李梅要去省城学习,特地来看热闹的。
"梅子要去省城啦?"
"听说那工艺美院可了不得,出来就是国家干部!"
"赵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得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李梅的脸越来越红。赵寡妇拍拍她的手,"别理他们,你去收拾行李吧。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张火车票。"
夜深了,服务社里只剩下赵寡妇和李梅两人,现在服务社大了,晚上也有人在这看着,要是赵寡妇住这,那李梅也陪着。
灯下,赵寡妇一针一线地缝着一个暗袋在李梅的外套内侧。
"师傅,您别忙了,快休息吧。"李梅轻声说。
赵寡妇头也不抬,"这里缝个暗袋,到了省城,把钱分开放。大钱放这里,小钱放钱包,知道不?"
李梅点点头,突然问道,"师傅,您年轻时去过省城吗?"
赵寡妇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遥远的光芒,"去过一回,那还是解放前。。。我跟着我师傅去给一个大户人家绣嫁妆,"她摇摇头,"不提那些了。现在的省城,跟那时候早就不一样了。"
她咬断线头,把外套递给李梅,"试试看。"
李梅穿上外套,赵寡妇替她整理衣领,突然说,"梅子,记住,手艺是死的,人是活的。别被老规矩框住了,该变通时就变通。"
"可是师傅,您不是常说一针一线见真章吗?"
赵寡妇笑了,"真章在心,不在形。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明白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墙上的老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倒数李梅离家前的时光。
第二天清晨,服务社门前聚集了不少村民。李梅背着包袱,赵寡妇把些毛票塞进她手里,"到了就写信回来,别省那几分邮票钱。"
李老娘抹着眼泪,"路上小心,别跟陌生人说话。"
张翠翠递过一个布包,"里头有几个煮鸡蛋,路上吃。"
二丫挤到前面,递给李梅一块小手帕,"梅姨,这是我绣的,送给你。"
李梅接过手帕,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小花。她蹲下身抱住二丫,"谢谢,等姨回来教你新花样。"
在众人的目送下,李梅踏上了通往镇上的小路。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她忍不住回头望去。赵寡妇依然站在服务社门前,晨光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
李梅突然跑回去,紧紧抱住赵寡妇,"师傅,我一定好好学,早点回来!"
赵寡妇拍拍她的背,"去吧,去吧。"
当李梅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晨雾中时,赵寡妇才慢慢走回服务社。她拿起李梅留下的绣架,轻轻抚过上面未完成的绣品,一滴泪水落在丝绸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