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监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打先帝驾崩,皇帝幼年登基,沈太后担心朝臣欺帝王年弱,便借谢长离的铁腕震慑群臣,对这位提察司统领也格外器重。
宫廷内外,无人不知沈太后母子对谢长离的信任和倚重,按理说,谢长离也该感念皇恩,忠心报效才对。
谁知他会将剑锋指向沈尚书?
蓦然袭来的凉意让沈太后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裹紧软毯,吩咐女官,“取斗篷过来,我得去瞧瞧。”-
谢长离想查尚书沈从时的事,不止惊动了沈太后,也迅速传到了恒王的耳边。
饶是他久经朝堂风波,听到这消息也是愣了片刻。
“你没听错,他是要查沈从时?”
“下官听得真真儿的。说扬州通判姜盈川招供的,是受沈从时指使才构陷了他先头那位姓虞的。王爷也知道,谢长离收了个美妾,恰是虞家的女儿,这会怕是替爱妾讨公道呢。”
下属陪着笑禀明了消息,又摇头嗤笑,“没想到啊,谢长离也有为色所迷的一天。”
恒王听见这调侃,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男人为身边人讨公道,这事儿自是合乎情理。但谢长离做着鹰犬的行当,朝堂上下树敌无数,全靠皇家撑腰,如今把刀锋指向沈家,就不怕太后记恨,等小皇帝长大了翻旧账?
更何况那姜盈川……
他心里存着疑虑,却也没让下属瞧出来,只敷衍着笑了笑,问起旁的事情。
等翌日在宫里碰见谢长离,便开口喊住了。
“谢统领此行南下辛苦了好些日子,倒是许久没见了。”
谢长离闻声回首,客气道:“恒王爷。”
他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恒王早就习惯,情知计较无益,便只笑道:“难得顺路,本王正好有件事想向谢统领请教。”
说话间行至跟前,与谢长离并肩出宫,问了几件琐事。
行至僻静处,却示意随从留意周遭把风,他将话锋一转,便提起了姜盈川的事。
谢长离听后也没觉得意外。
宫里住着孤儿寡母,外戚的能耐又有限,恒王常会截取御前奏折的消息,也算见怪不怪了。
他亲呈奏折,原也不是给小皇帝看。
如今恒王存心试探,谢长离顺水推舟,全然不提彭野那档子事,只淡声道:“姜盈川鬼迷心窍、构陷同僚,本就罪有应得。沈尚书身在高位,却贪图一己之利,借着姜盈川的手肆意妄为,焉能纵容。”
“如此坚决,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姜盈川吐得干净,九成都已查实。”谢长离瞥他一眼,道:“莫非恒王爷也有些线索?”
恒王腆着肚子笑了笑,“线索么倒是没什么。不过沈从时贪图权势,蒙蔽天子,若谢统领不弃,本王倒愿助一臂之力。”
反正削弱外戚,对他有益无害。
若真让沈太后母子孤立无援,哪怕将来小皇帝长大了,也拿不回多少权柄,好操控得很。
恒王很乐意从旁摄政。
只不过……
“若罪行都查实了,谢统领打算如何处置?毕竟——”他抬下巴指了指宫城。
谢长离道:“沈从时如何论处,听凭皇上裁决。姜盈川罪行累累,多半是斩首。”他的眼底掠过寒意,随口补充,“那种人留着也是无用。”
恒王闻言心头一松。
遂调侃笑道:“虞家既是遭人构陷,蒙冤获罪,等这边查清,扬州的旧事水落石出,谢统领内宅里便交代得过了。难得谢统领遇见可心之心,本王也会适时让人提起,为她请封。”
说罢,自顾自地哈哈笑着,辞别离去。
而后安排言官部属,趁着谢长离向沈家发难之机,纷纷参奏沈家或大或小的罪行。
雪片般的奏折飞到御前,小皇帝无所适从,沈太后也束手无策。
恒王的狼子野心和作威作福,她早就有所领教。从前还能借谢长离的铁腕牵制震慑,如今他俩联手威逼,沈家焉有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