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一次见他?戴冠。靛青色的?冠冕,是最简洁的?款式,冠冕上?垂下的?玉珠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察觉到她的?到来,谢沉舟停了笛声,抬眸瞧向她,眉眼间笑意淡淡,温润如常。
只是,那双沉黑的?眼眸,此刻却灰蒙蒙一片,空洞无神。烛火无法在他?眼里反射光晕,那双眼融入无边月夜,比海棠枝丫更为残败。
她喉头一哽,止不?住的?酸涩涌入鼻尖。谢沉舟的?眼睛,瞧不?见了。连月高?强度征战,血翳症压制不?住,清楚他?病情的?凌虚,又因着自己而被调离。
见她迟迟不?过来,谢沉舟歪了歪头,思忖须臾,掏出条丝带:“很可怖罢?如若阿月不?喜欢,我准备了束带。”
“不?是。”容栀摇了摇头,想挤出个笑,却又意识到谢沉舟瞧不?见。
他?敏锐地觉察出,容栀情绪不?对,便?笑着安慰起来:“其实在颍川那会就瞎了。不?要多想,阿月,凌虚医术不?精,治不?好的?。”
容栀快步上?前,扯过他?手里丝带,胡乱扔在案几上?,有些不?满道:“净胡说?。你没有瞎,只是暂时瞧不?见罢了。”
离近了些,容栀能?够清晰瞧见,他?平素那双最为深邃清幽的?桃花眼,遮蔽了层厚厚的?血雾。
谢沉舟不?喜别人近身,从来是自己束发戴冠。可眼睛骤然失明,他?似乎还不?太习惯,有发丝未被梳上?去,而是从额角垂下。
容栀伸手想帮他?理一理,却发觉自己够不?到,她撇了撇嘴道:“低头。”
谢沉舟依言照做。如同肌肉记忆般,他?弯腰的?角度恰好,容栀轻而易举便?整理了上?去。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温润散漫的?郎君,如今却连最简单的?衣食住行,都得依赖别人。
她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嗓音虽冷,却坚定道:“我会治好你的?。黎姑姑说?了,血翳香粉的?研制者,青囊圣手就住在陇西天岳山上?。待我找到他?,自然向他?求解药。”
谢沉舟捉过她的?手,吻了吻,笑道:“阿月救了我好多次。不?过这?次不?要再为我犯险,我会差人去找。”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个传说?,青囊圣手大抵早不?存于世上?,怎会有人活几百年呢?更何?况天岳山地势险峻,大抵是有去无回?。
然而谁都没有说?破,容栀也?笑了,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好。”
之前种种矛盾,似乎心照不?宣般,都被两?人抛之脑后,谢沉舟说?战事,也?不?过是挑着好的?谈,那些危险与生死攸关,他?只字不?提。
环视一圈,依旧空无一人,容栀笑问道:“今日是殿下的?冠礼,殿下不?请德高?望重的?长?辈加冠,却遣散所有仆从,独独在此等我?”
谢沉舟擦拭着竹笛,动作有些生疏。闻言他?停了动作,颇有些傲娇地轻哼道:“我这?一生只有一次冠礼。若跟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共度,跟平素有和区别?”
容栀摇了摇头,却也?未曾反驳什么。他?离经?叛道的?事也?够多,多这?一件,确实不?算什么。
她瞥了眼那头冠,哭笑不?得道:“所以,殿下自己给自己加冠?”
谢沉舟弯了眼眸,取下头冠就塞到容栀手中,理直气壮道:“阿月给我戴。”
容栀接过那顶靛青色的?头冠,触感温热,似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深吸一口气,竟没由来的?紧张。
冠冕上?的?玉珠滑腻,教容栀回?神几分。两?人是坐在竹凳上?的?,她只消微微起身,便?能?够得着谢沉舟的?发顶。
她的?视线却始终未曾从他?的?脸上?移开。从前他?能?目视时,她鲜少赤裸地盯着他?看瞧。
如今倒是能?光明正大的?打量却不?被发现。谢沉舟嘴唇轻抿,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皮肤白皙,与发冠上?的?玉珠极为相衬。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为他?增添了随性与不?羁。
此般温润的?郎君,踽踽独行二?十载,从那个跌落雪地的?瘦削少年,成长?为今日,统领大半州郡的?皇长?孙殿下。
明明失明,谢沉舟却似有所感,伸手轻弹了弹她的?脑门,打趣道:“看傻了?这?么喜欢看我,不?若嫁与我做皇妃?”
气氛松快起来,容栀也?回?敬道:“殿下难道不?知,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的?道理?”
谢沉舟故作认真地思忖一阵,道:“嗯,待阿月厌弃我,我便?去找青囊圣手换一副模样,再制造巧遇,黏在阿月左右。”
容栀哑然失笑,牵过谢沉舟的?手,“好啊,既然殿下如此有诚意,阿月便?也?回?赠殿下一份礼。”
说?罢,她松开手。一块带着凉意的?兵符,安静地躺在谢沉舟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