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素色罩衫还是滑了下去,捻落在潮湿的?地上,脏污不堪。
他们一起共度过许多良夜。破庙互相试探那夜,广济寺彼此交心那夜,居庸关心意相通那夜……
而?今又是一个良夜。却只?有今夜下了绵绵的?雨,是温润又克制的?,她却觉得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
她嗓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我?自?以?为看懂过你,谢沉舟。”
她错了,她从未看清过他的?心。他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谢沉舟,更?不是她的?门客逐月。
他是本该死?去的?先皇长孙,商醉。
镇南侯府几十口人,沂州几十万人,甚至于清河郡的?无辜百姓,都会?因为他的?一己私欲,陷入无尽的?水深火热之中。
藏匿先皇长孙……好大的?罪名。
不过须臾,容栀眼眸里已?恢复冷静清明,哪还有半分对他的?不甘和沉溺。
她强迫自?己死?死?睁着眼,不允许有丝毫的?心软:“放箭!”她要亲眼看着他死?去,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利箭破空而?出,划破压抑的?天幕,旋转着就朝谢沉舟心口而?去。
谢沉舟不躲也?不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唇角甚至还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容栀只?觉白刃也?划过了她的?眼,让她胸口闷疼,险些喘不过气?来。
眼见只?差毫厘之时,预料中的?倒地却未上演,从房檐上跳下来一抹黑影,而?后是有剑出鞘的?声音。
寒芒闪过,射出的?箭羽被“當”地一声在空中砍成了两段,无力地坠落在地。
裴玄顾不得其他,拉过谢沉舟就护在了身后:“殿下!您怎么不躲!”若不是她察觉出不对劲及时赶到,那枚箭羽是真的?会?穿心而?过。
殿下是疯了不成!为了明月县主连命都不要。
他并不朝裴玄解释,而?是越过她,沉沉地与容栀遥遥相望。
“你是如何猜到的??”他鲜少露出破绽,更?何况要将他与商醉等同起来,绝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想到。
容栀惊愕于裴玄的?突然出现,愣怔地张了张口,只?觉脑袋迟缓地厉害。
她不可?思议道:“她叫你,殿下?”所以?,裴玄也?是谢沉舟的?人?
他不答,只?一遍遍重复道:“我?从未伤害过你,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你到底安插了多少内应在我?身边?姚肃,裴玄,是不是连侍候我?更?衣的?侍女,也?都是你的?手笔?”
那么多的?内应潜藏在自?己身边,可?她却全然不知,甚至是她自?己引狼入室的?。
她一字一顿地说罢,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
是了,她早该有所察觉的?。并不是毫无端倪,裴玄过分精进的?武艺,明里暗里对谢沉舟的?维护……太多太多,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过去。
谢沉舟抿了抿唇,喉头苦涩更?甚。她对他失望之至,实乃理所应当。
即便知晓无用,他依旧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放她在你身边,只?是想护你周全。他顿了顿,自?嘲笑道:“阿月,我?不放心。”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明月,他怎么舍得她受一点伤?商世承派出刺客那日,若不是他护着,阿月怎可?能毫发无损?
可?他不能每时每刻陪在阿月左右,裴玄却可?以?,他只?信得过裴玄。
容栀低垂着脑袋,不知有没有听见,半晌她才冷冷地嗤笑道:“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
他敢说把裴玄安插在自?己身边,不是为了更?方便在镇南侯府探查玉玺的?下落,不是为了降低自?己的?疑心?他敢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敢说他问心无愧吗?
他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浓墨,笑意淡了许多,“县主觉得我?卑劣也?罢,觉得我?道貌岸然也罢。但今日,还真的?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