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展怀歪着脖子,盯着个陌生女子,嘴上不见停歇。
听他讲话的人瞧着每句都在回应,实则半边身子都偏向厅内醉鬼……除去白日里才与自己解除婚约的郡主,这人身份不作他想。
樊循之纳罕地看向谷展怀,看他魂不守舍,自然也看那个勾他魂魄的人。直至被谷怡然喊入席中,樊循之都在为这一眼后悔。
他特意跑马跑到这个时辰,便是不想同好事者过多周旋。此刻腹内空空,本该大快朵颐,偏就因这一眼食之无味。
樊循之恨上今夜光可鉴人的月色。若不是它,那人眉梢眼尾的伤怀,本不至于分毫毕现地被他收入眼中。分明落座后便不再抬头,狄玉仪被月色笼着的模样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颇感烦闷,又觉这位郡主真是一心多用的行家里手。右耳听堂内胡言乱语,左耳听院中喋喋不休,手上还惦记着不冷落任何一个碗碟。
这只手此刻轻巧捏着筷子,白日里却用力到骨节凸起。驾马离开前,狄玉仪攥紧车帘的手掠影般闪过,偏被樊循之记在心里。
车帘皱起时,他便明白自己讲话有欠考虑。即便狄玉仪本就捎着“退婚书”,但她毕竟是从都城来的郡主,面皮薄或是不想遭人此般议论,全都无可厚非。
可樊循之认定自己讲的全是实话,不愿折返回去讲些违心的场面话,最终仍是信马离开。
“白日是我讲话不过脑,抱歉。”樊循之放下碗筷,突兀开口,席间人反应不及。
狄玉仪更是才将放去厅堂的一半心思收回,她略微扫了一圈,明白这话是对她讲,“那番话并无不妥,循之兄长无需如此。”
樊循之轻嘲,“那你如何不好好进食?”
“什么?”狄玉仪微一愣神,先看自己筷间时蔬,又看不知何意的樊循之,她如何没有好好进食?
樊循之大口咀嚼食物,想说他这样才叫好好进食,样样吃、样样都如同嚼蜡算哪门子好?他哼一声,懒于点破,就如同懒于戳穿她强自压下的难过。
“你怎么回事?”谷展怀撞他手肘,才夹起的肉片落回盘中,“讲话没头没尾的。”
“你才是怎么回事?眼珠子都快瞪穿了。”樊循之丝毫不替他遮掩。
胃口虽仍未大好,却见狄玉仪不再吊着耳朵去听堂内乱扯,眉间积攒的阴云也正在散去。樊循之便还算是舒坦,口上讨回被撞的一肘也就作罢。
谷展怀着急忙慌去看狄玉仪神色,见她面色无异,才指着樊循之“你、你、你”个不停。
兄长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叫谷怡然看了直摇头。单樊月瑶莫名道:“谷大哥看见什么了?”
谷展怀急说:“没什么。”
“那你瞪眼珠子做什么?”樊月瑶虽迟钝,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有她去同谷展怀纠结,樊循之乐得自在,总算可安心去填肚子。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狄玉仪便从他朵颐的姿态里,明白了什么是“好好进食”。
像是同他置气,抑或是恼他打断自己听人忆及往昔,狄玉仪尽其所能以文雅的仪态咽下更多吃食。
樊循之再次搁筷,“吃不了这样多便不要吃。”
“你又怎么回事儿?”这下轮到樊月瑶呛他,“从前不是坐下便吃、吃完便走?今日怎叽叽歪歪。不是你叫玉仪姊姊好好进食,她如今好好吃了,你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樊循之也觉自己好没道理,她既乐得听,让她听便是,非将人心思拽回来。
现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