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站在空无一人文杏馆中苦笑,他没看上去这么绣花枕头吧……
虽然他在家里双手一摊,不求功名也不管俗务,但姑母和表哥却是清楚他有多少斤两,只是天生一副闲散筋骨,舒而适之即可安度余生,加之对自己有怜爱和报偿之情,便也不去强求。
他好歹正经读过书,琴棋书画其中两样还算拿得出手,至今街坊邻居的官宦人家,有几户寻常与伯爵府往来多同姑母表哥交好的,过年时还请他写对联勾桃符。
当年柯学士夫妇,也是见了梁道玄一笔好字,觉得虽是闲散公子,但也是读过书的知礼君子,又温文熏陶于权贵中难得的书墨人家,才首肯了婚事。
怎么到了帝京,新国舅那一丁丁点“才名”是分毫都没跟着他的人传过来是吧?
梁道玄有些沮丧,虽然未来可以预见的一鸣惊人可以让人期待,但眼前的刻板印象仍然有些可怜。
算了,扮猪吃老虎总比狐假虎威的好。
理智的判断战胜心绪的一丝丝不快,梁道玄便换了心境,乐呵呵去拆老师给自己准备的书籍礼物,心道,自己非要拿出些学霸的本事,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卷出来的一年当十载。
可当他目光触及到藤编书篮里的几本书籍,所有的快心满志都化作滑稽无奈的苦笑。
篮子里的书分别是:《三字经》、《千字文》、《论语》配上两本集解集注、《孝敬》以及一本薄薄的《洪范》。
原来真的把他当做文盲了。
唯有银杏树金色的垂荫随风窸窣作伴,此时此刻,梁道玄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独处无需同目睹了一切的苑中植被而尴尬,他忍了须臾,终于吐出了清亮的笑声。
第16章宴有折俎
梁道玄是不是读书科举的料子梁珞迦并不清楚,但她却在这家宴上看出来,此人的智识与城府,不做官着实可惜。
毓华流凝阁建在太液池西,太【】祖时还是一片未有余银治弄的流水滩地,谁知一日有鹤驾临,翩翩落落惊鸿照影,太【】祖见之以为祥瑞,于是命人开凿馆阁,临水起轩。
宣朝太【】祖虽是马上得天下,却出身书香华庭,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不得心应手,为应下这天赐的旖旎吉祥,借了南朝鲍明远的《舞鹤赋》典故命名此阁,自是“烟交雾凝”之处,“对流光之照灼”,有“精含丹而星曜,顶凝紫而烟华”之绝美奇境。
不过在梁珞迦思来,《舞鹤赋》虽美却含悲,想来太【】祖亦是英雄怀愁,才有如此造名。
只是个中原因,如今无人得知。
此阁经过百年修饬与加建,成了宫中几处最静谧华美的馆阁,虽比之阔殿之宫不够恢弘,却极适合今日的家宴。
说是家宴,然而小皇帝姜霖只被乳母嬷嬷抱出来转了一圈就带回去休息,掌灯之后,整座阁内只剩下三人端坐:
太后坐于上首正位;
右次坐着洛王姜熙;
梁道玄在左次再退一射的席间。
其实在他看来,不坐在一个桌上吃饭都不算家宴,但由于在座三位关系特殊,且又是在宫中,一切奇怪之处都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这不是梁道玄第一次见洛王。
近距离再观,这位自己姻亲家的兄弟实在是人中翘楚,很难用明丽耀眼来描述一个翩翩公子,但姜熙唇红齿白之际就是这样的风流人物。论年纪,他比自己还小上一岁,论气度,带了些许江左遗韵,举手投足皆有吴带当风之容。
“我入京时尚未听闻国舅已至,今日才见,实在恨晚。前几日见了几位朝中的老臣,听说国舅辞气方正,又忠正感言,教人好不敬服。”
姜熙眼际存星唇畔含花,说的却是那天梁道玄为太后顶撞教训曹徐二位顾命辅政大臣的事。
“在下不过是外戚,也就只能关起门来说说大道理,拿到场面上是不入流的。”梁道玄这辈子没教人捉住过话中的半个字句做文章,自然滑不留手,游刃有余。
梁珞迦在上位静听,知道兄长今日是不必自己帮腔了。
洛王并无穷追猛赶之意,仿佛真是敬佩梁道玄的举动,击掌而鸣后又不住叹息:“我可没国舅的胆色和机辩。那些老臣,各个腰杆硬口气壮,开口闭口不是祖制就是规矩,你多说一句没错也是错,我这初来乍到,也没少吃他们的排揎,只是好在仗着先帝的遗恩庇佑,才有一份富贵保住脸面。”
半真半假的话里,恭维好像也只是一种巧妙的比喻。
梁道玄不是耳朵听不见声音,这两日从表哥处,他自然知道些随着自己与洛王入京朝野的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