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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善且短命的江宝林此时已梳妆打扮,到了宫门外静候圣驾。
时逢夏日,天气炎热,人身上总是出汗,哪怕在放有冰鉴的室内,也难免有燥热之感。
为使皇帝不更加腻味,江书鸿选了一袭天水碧色的纱缎袍。领口袖缘只滚一道素银边,腰间只系一枚玻璃种的翡翠禁步,发上只别一只银绞丝素簪,全身上下无一不清爽。
嫔妃沐浴后,头发和身上总是要抹些精油的,江书鸿用的精油是自己调的,在时兴的橙花调中加了些陈皮。陈皮酸涩,却能很好地中和橙花的蜜意,显得更清苦些。
御膳房在夏天是如何把菜做清爽,好叫主子有胃口的,江书鸿就是如何把自己做清爽,让皇帝好下咽的。
皇帝萧景明走近雍和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江宝林。
萧景明此时二十有四,正值青壮,登基三年来,身上威严也愈甚。他生得并不似戏文里那般俊美无俦,却自有股压得住场的气势。肩背挺得极直,玄色常服下的身形瘦削却结实,鼻梁高而直,眉骨如刀削,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瞧人时总有些审视的意味。唇薄,唇角微微下垂,是以不怒自威。
母亲说过唇薄的人薄情,看来这话是真的,帝王怎会不薄情呢?
江书鸿不敢多看,屈膝行礼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萧景明伸手虚扶了一下,江书鸿也没指望他真扶,自己谢了恩起来。
他径直往寝殿走去,江书鸿就老老实实垂首跟在后头。
这一路走过去,萧景明心情越发舒畅起来。
一来是刚刚看到江宝林的打扮,这一身叫他看了很舒服,不似有的嫔妃粉紫一片、裹金累银,看得人就闷热烦躁。
二来是越往里走、越进内殿,就越闻出了殿内的不同。江书鸿在冰鉴里的冰块下铺了层薄荷叶,清凉的气味就随着冷气弥漫开来,从外面进来忽感清冽,很是舒服得用。
三来是见这江宝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全不见前一天晚上相遇时的大胆。那笼桂花糕赏下去,今日又一见面,她想必也知道了昨夜在跟谁交谈,又会作何反应?
萧景明很期待看她的不知所措。
进了内屋,屏退了下人,只留疏雨一人在跟前伺候茶水。萧景明斜倚在紫檀圈椅上,看江书鸿仍恭敬立在一旁,不由好笑道:
“别装了,还认不出朕吗?”
“嫔妾不懂皇上何意,妾只在选秀时见过皇上,”江书鸿虽仍是低着头,眼神里却带了些狡黠,以萧景明坐着的角度,恰好能捕捉到这点促狭劲儿:
“昨晚倒是见了个小太监,嫔妾也疑心过是皇上,不过那太监身边既无仪仗跟随,自己又没说自己是皇上,那想必就不是了。”
“皇上堂堂天子,怎会故意假作他人,逗弄嫔妾一介小娘子呢?”
说罢还飞速抬头,斜睨了皇上一眼。她如今年纪还小,长得又美,做这样的表情只显得灵动娇俏,不见刻薄。
这才对了!萧景明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选秀时就觉得她可爱,果真没叫他失望。这后宫群芳争艳,端庄大气如皇后的他见过,美艳雍容如荣妃的他见过,千娇百媚的有,清冷诗意的也有,婉约可人的更是一大批。
唯独没有这样小女儿作态的,机灵而娇憨,带着宫里少见的“活人味儿”。
于是在疏雨的胆战心惊中,皇上不仅并未发难,反而轻笑出声,亲手拉过江书鸿,叫她在旁边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