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才将将巳时一刻。
青石板小路两边成片的竹子簌簌作响,即使两边竖着细石砖拦着,上面也照旧拢在一起,遮天蔽日。
唯有此刻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罅隙漏下来,跳跃在其下穿行的人身上。
祝秉青虽然说不必去敬茶,但左丞府毕竟是高门,许革音又是新妇,明面上总不好太过怠慢。
三房没有长辈,常理来说除了老爷,余两房也会为三房诸多大事做打算。大奶奶今晨又着人送仆人过来,总要登门拜谢。
将小盏送回前院,许革音才领了春树暮云两个去了先去了东园。
李嬷嬷已是脸熟,这回见到人更不似初回刁难,将人带进厅里坐着,隔了一会儿又领进了大奶奶寝房外间。
大奶奶坐在榻上,旁边正有个丫鬟扭着身子给她按头,膝边还伏了一个,在捶腿。见人来了,睁开眼睛,脸上已经带了笑,“侄媳妇,快来跟前坐。”
说罢挥手令身边两人退下了,又叫李嬷嬷搬来一张铺牡丹绣花坐垫的圆凳,只摆在面前两步之外,距离近到许革音能嗅到她身上的桂花香气,甚至比外头飘进来的更馥郁些。
许革音手被她拉着,抬眼看上去,是个顶端庄大方的妇人,此刻微微弯唇笑着,眉眼弧度很是温柔。
“果真是平江过来的,这眼里都像笼着层水雾呢。”大奶奶偏着头,朝李嬷嬷那边赞了一句。
又叹口气,道:“只可惜,叫秉青先瞧见了。原先……”
“大奶奶。”李嬷嬷那边突然插了句嘴,“四少爷新送过来的茉莉雪芽,最是香甜的。”
这话断处十分耐人寻味。
大奶奶接过茶盏,稍微顿了顿,又重新笑起来,“是呢。侄媳妇也快尝尝。”
外间地面上的光斑由斜变正,东拉西扯聊了竟有小半个时辰,大奶奶才面露怅然,“说来许大哥仍在应天府任翰林院修撰的时候,我倒是在家宴中见过一回。彼时意气风发,席间说起逆贼衡王,恨不能手刃,绝非会涉贪污的人,此间定然有什么误会。”
说到此处,许革音面现忧虑,低垂着的视线里手背被拍了拍,“好孩子,别担心,你大伯和小叔子官职虽低微,到底认识的人多,到时候给你留意着。旁的不说,总能多些探视的机会。”
这话实在是谦虚了,大爷是副千户,连祝秉鹤也是个正六品主事。
许革音当即起身要拜,“劳大伯母如此费心,革音实在不胜感激。”
大奶奶将人拦住,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倒是秉青那孩子,不知昨夜可曾体贴?他是在刑部的,若愿意帮一帮,却是比我们都便捷些。”
许革音见她提起,回想着祝秉青在书房里的态度,显然是有留意着此事,便如实道:“此事官人也是放在心上的。”
大奶奶闻言点点头微微笑道:“那是最好的。你且放心,秉青那孩子性子虽孤傲了些,父亲的话总还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许革音点点头,眼神落下去,已有些虚焦,眉头也微微蹙着,显然是有些忧心。
屋里才静了几息,李嬷嬷又从外面进来,到大奶奶身前微微弯着腰,道:“大奶奶,药熬好了,还一样直接端进来吗?”
大奶奶面色仍然柔和放松,“端进来罢,凉了更难入口了。”
药味传进来,许革音便起身拜别。
“这几碗药还有的灌,便也不留你了。”大奶奶说罢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给她套上,没肯她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