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刚将箐兰带回,楚涣便一脸沉郁地走进来。小六子提着药箱跟在后面,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贺嬷嬷浑身发抖,粗粝的手紧紧扯住孟珏。
“这是真不给人留活路了!”
孟珏眉梢含冰,一语不发。
她走后家中发生的震动,孟珏已听贺嬷嬷说了个七七八八。她多少明白孟钰为何要在东院闹这一通。只是……
她不该拿镜园的人来做筏子!
孟珏收敛戾气,将事务交代给贺嬷嬷,随平娘回到荣禧堂。孟宁一改往日阴恻,眉宇间满是隐藏不住的贪饕痴色。
“珏娘。”孟宁亲自倒了一盏茶放在孟珏面前。“你今日是怎么遇上的独孤娘子?她与你都说了什么?怎么会拿出如此贵重的东西给你添妆?”
连珠炮似的问话,孟珏眉峰动动,不着痕迹地就侧过了脸。
“我与独孤娘子不过是偶然相识,独孤娘子见我略通棋艺,遂与我对弈一局。我解了她的阵,于是便送了我这副头面作为添妆。”
“棋艺?!”孟宁皱眉。“仅是一盘棋便以如此贵礼相赠?!”
孟宁脸上又浮现出孟珏熟悉的阴冷,须臾又被浮夸的和蔼遮盖。
“这头面是清河崔氏的陪嫁之物,上面的宝石是万象国特供,珍贵非常。独孤娘子再痴棋,也不会拿这件宝物赠你。”孟宁身子前倾,再掩不住内心的躁动。“你将今日之行发生的所有事都细细讲来,一个字都不许落。”
孟珏心中讽笑,面上却做出一番思索之状。
“爹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独孤娘子倒是说过一句陪罪什么的……”
孟宁陡然兴奋:“陪罪?!”
孟珏手指摩挲着面前的冷盏:“我们到了太仆寺,独孤娘子做主选了一匹马与我。只是我骑术不精,不慎从马背上落了下来。独孤娘子兴许是为此才会……”
孟宁眼睛一亮。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孟宁兴奋地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个来回。
“独孤家是历经三朝的望族,子女自然是周全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孟宁指着平娘,“你快去沁春院库房挑上几件好物,明日便给独孤家送去。”
说着孟宁似又想起什么,眼神锐利地盯向孟珏。
“你太婆生前最爱棋,沁春院那座白玉棋桌便是你舅公特意为她搭建的。明日你给独孤娘子下个帖,邀她来府上对弈。”孟宁拍拍孟珏的肩,生硬地压柔嗓音。“如今这般,爹爹也希望你能多留些回忆在这儿。”
温情的话语落到孟珏心里没激起半点水花。她眸光流转,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失落:
“可是二娘子与玉娘在沁春院静养,我们怎好去打扰。”
孟宁大手一挥:“静养,哪里不能静养?!平娘,你一会儿将东厢收拾收拾,让玉娘搬过来。沁春院原就是阿娘留给珏娘的,钰娘在那儿养了十年也不见好,可见风水是冲着的。”
平娘心头一凉,她看了眼窗外。
“郎君,天色不早了,不如明日再……”
孟宁厉目一扫:“此时也不过晚!不过是些衣物细软,能花多少功夫?你这里婆子婢女都派过去便是。”
平娘不好再劝,只好去望孟珏。可孟珏眼观鼻鼻观心,端得一方清净。她暗叹一声,转身向外走去。秋风瑟瑟,平娘不自觉发起抖来。朱嬷嬷见状连忙道:
“小娘不如添件外衫再走?!”
平娘停下脚步,回望荣禧堂。
“秋风再冷,也冷不过无情之人的寒心。”
十几年的恩宠抵不过一句如空中楼阁般的戏言。站在暖如旭日的灯火里,平娘心头却涌起一阵兔死狐悲的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