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则像个认真的旁听生,双手放在膝盖上,每当被问到,立刻坐得更直,回答清晰但简短,努力展现“一切都好”的模样。
“伤口恢复得不错。”林小姐查看了小哲手腕上几乎淡去的疤痕,语气温和,“还痛吗?或者……晚上会做噩梦吗?”
小哲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沈韵,才摇摇头:“不痛了。睡……睡得很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沈姐……给我留了小夜灯。”这是他最安心的部分——黑暗里,总有一点光属于他。
林小姐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话题转到未来规划,尤其是教育。
“小哲之前的情况,”林小姐措辞谨慎,“可能错过了系统的学前教育。接下来这部分,沈小姐有什么打算?”
沈韵早有准备,从茶几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我咨询过教育局和几个辅导机构。目前计划是先请一对一的家庭教师,帮他补基础识字和算术,适应学习节奏。”她翻开文件,指着其中一页,“这位王老师经验丰富,特别擅长引导有特殊经历的孩子。每周三次课,从下周开始。”
小哲的耳朵微微动了,听到“家庭教师”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悄悄蜷了一下,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专注——仿佛抓住了一条通往某种力量的绳索。
林小姐看向他:“小哲,要开始上课了,紧张吗?”
小哲立刻摇头,坐得更直:“不紧张!”他语气有点急,像怕被误会不愿意,“……我会认真学。”他补充,目光飞快地扫过沈韵,带着点急于证明自己值得这份投入的迫切,更深处,则藏着一丝萌芽的渴望——渴望拥有不再任人宰割的力量。
访谈尾声,林小姐合上记录本,笑容真诚许多:“沈小姐,小哲,谢谢你们的配合。初步评估很顺利,后续文件流程我会跟进。”她起身,目光扫过整洁温馨却充满艺术气息的客厅,“这里很好。”
沈韵送林小姐到门口。
小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直到门关上,玄关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仰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点不安和更深的决心:“沈姐……老师来了,我会学得很快。”他保证着,像在立下一份无声的誓言。
沈韵低头看他,这次,她伸出手,不是揉头发,而是轻轻捏了捏他瘦小的肩膀:“嗯,慢慢来,学得开心更重要。”
岁月如藤蔓攀爬,无声缠绕过七轮寒暑。
后院的紫藤花架早已从稀疏幼苗,蔓延成浓荫蔽日的绿廊。
春日暖阳下,第七度盛放的串串淡紫花序垂落,风一过,香气细碎,空气里有种时光沉淀后的宁静。
沈韵的专用画室就在客厅延伸出去的采光间内。
此刻,她正站在巨大的画架前,画布上是接近完成的大幅抽象作品:漩涡般的靛蓝与沉静的赭石交织碰撞,边缘点缀着锐利的金箔,充满爆发性的张力。
她穿着宽大的工作围裙,沾满颜料的手握着画笔,眼神专注而锐利,沉浸在创作的独特气场中。
十七岁的少年小哲端着托盘,轻轻推开画室的玻璃门。
他身形挺拔舒展,早已褪尽当年的瑟缩,肩背线条流畅有力,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度。
他没有打扰沈韵,只是安静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圆几上。托盘里是冰滴咖啡和一小碟坚果。
然后,他走到画室角落属于自己的小书桌前坐下——那里堆满了厚重的《六法全书》、法学期刊、案例汇编和一本摊开的《正义论》笔记。
他戴上细框眼镜,萤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文献PDF,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整理着辩论赛的论点,与画室另一端的艺术氛围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沈韵落下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放下画笔。她转头,看到角落里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哲,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走过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辩论赛的准备如何?”
小哲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清澈锐利,带着法律人特有的逻辑与穿透力:“对方可能从程序瑕疵切入,但我们的核心论点在于实质正义的优先性。”他简洁分析,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