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其昌闻言,身子猛地一晃,仿佛被人当胸重击。
他死死攥着拐杖,指节泛白,浑浊的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而下。
四十八年的魂牵梦萦,换来的竟是连祭拜亲人的一抔黄土都无处可寻,这锥心之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李达康站在一旁,目光深沉。
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的背影,他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作为基层干部,他太懂得这种乡愁的分量。
离乡时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归来已是风烛残年的白发翁,却连至亲的坟茔都无处可寻。
"铁老"。
李达康上前一步,声音温和而坚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您能平安归来,对铁山村是莫大的慰藉,也是咱们官田乡的福分。"
铁其昌缓缓点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我想。。。。。。在村里走走。"
众人簇拥着老人漫步在乡间小路上。
当年坑洼的土路如今铺上了青石板,斑驳的老墙换成了砖房,唯有村中央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
当铁其昌看到那虬枝盘曲的树影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微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儿时玩伴的嬉笑声。
六十年前,他就是在这棵树下和小伙伴们捉迷藏,在树荫里听老人讲古,在树干上刻下歪歪扭扭的记号。
如今老树依旧郁郁葱葱,而那些鲜活的面容,却早已化作黄土下的白骨,或是异乡的孤魂。
"没想到。。。。。。"。
老人颤抖的手抚上皲裂的树皮,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它还在啊。"
……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众人围坐在铁大河家的方桌前准备用餐。
当几道简单的农家菜被端上桌时,铁敏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结。
"都说内地人热情好客"。
她毫不掩饰地指着桌上的饭菜:"怎么就拿这些连猪都不吃的东西招待客人?"。
桌上确实朴素得过分:一盘水煮白菜泛着寡淡的油星,一盆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粥,还有一碗干瘪的炒豆子。
这些饭菜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偏远山村仍未摆脱的贫困。
铁其昌却突然沉下脸来:"敏儿,你知不知道当年爷爷连这些都吃不上?"。
铁大河局促地搓着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铁老先生,实在对不住”。
“村里条件有限,只能准备这些粗茶淡饭。。。。。。"。
这一切正是李达康精心安排的局。
他深知,要让这位功成名就的游子真正体恤乡情,就必须让他直面这片土地仍未改变的贫瘠。
还有什么比一顿记忆中的"饥荒饭"更能触动人心?
"铁姑娘可能是舟车劳顿,心情欠佳。"
李达康适时打圆场,语气温和却不失分量。
"官田乡虽不富裕,但乡亲们的热情就像这碗红薯粥,看着清淡,喝着暖心。"
说着,他自然地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又夹起几颗豆子细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