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道:“书也要读,武功也要练,一样都荒废不得。别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继之道:“我叫张继之,要继承爹爹的名声,要文武双全,才不辜负了铁笔画潮张秋池的大名。”
子秋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念完书,还要学写字,知道没?”
张继之老大不乐意地点点头,拉着穆劼走了。
此后,穆劼便与张继之一同练功、写字、读书。
比起张继之,穆劼不仅天分上高出一截,也更为刻苦勤奋。他的努力让张继之十分不解,某次,张继之问道:“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休息过,你这么拼命干嘛?”
穆劼回道:“我爹帮我取名劼字,表字固之,就是要我勤奋努力,守成家业。”
张继之问道:“你哪来的家业?那间破屋子吗?”
这话刺得穆劼隐隐作痛。他曾有家业,就在净露寺的所在,曾有过容许并驾马车的大道,还有一间间华美的庄园。城墙上站着护院,他跟表哥一起放着风筝,下人在他身后呼喊,伺候着要他赶紧吃饭。到了夏天,他还有从水井里捞起来的冰凉西瓜,满口的果肉与甜美的汁液,他只吃了两口,就丢在桌上,因为他更想吃从南方送来的荔枝。
但他不怪张继之,他是净露寺方丈的儿子,他没经历过这些。
十五岁那年,子秋把他带到父亲的墓前。
除了鲜花蔬果,子秋还备了一盘宫保鸡丁、一碗烧肘子、一碗鲍鱼片翅羹、一瓶绍兴酒。
一个和尚备这么多荤菜祭拜,当真是不伦不类。
但他知道,母亲说过,这些都是父亲爱吃的东西。只是现在,就算自己也吃不上几回这些东西了。
子秋对着穆清的坟墓长揖一拜,又拉着穆劼磕了三个头,然后让穆劼坐下。
“我没跟你说过,你爹是怎么死的。”子秋说道:“你想知道吗?”
“是嵩山派害死的。”穆劼说道:“他们放火烧了穆家庄,杀了我爹。”
“是嵩山派害死的,这话只对了大半,并不全对。”子秋说道:“烧死你爹那把火,不是嵩山派放的。”
穆劼一愣,说道:“不是嵩山派,那会是谁?”说到这,他惊恐的目光看向他师父。
子秋说道:“嵩山派知道我们会在穆家庄集结,袭击他们的后路,于是从嵩山分派了五百名门人过来,连同山东赶来的泰山弟子三百人,团团包围了穆家庄。当时,守在穆家庄的人只剩下八十名少林弟子,要以八十人抗衡八百,就算仗持着穆家庄的地形,那也是不可能的。”
穆劼问道:“不是说会有援军?少林弟子要聚集在开封,断嵩山的后路。”
“不会有援军的。”子秋摇摇头,考虑了一会,继续说道:“这个假消息是我故意放给嵩山派知道的,从一开始,守在开封的就只有最早赶来的一百一十二名弟子跟我。”
穆劼先是不解,后来猛地醒悟:“这是诱饵?”
子秋道:“不仅是诱饵而已。”他想了想,又道:“要解少林之围,就要分散嵩山派包围少林的兵力。我们一进穆家庄,除了守城,就在城内各处铺满稻草、火油等各种易燃物,你父亲一看,就知道我们要干嘛了。”
穆劼道:“你们要焚城?!”
子秋点点头道:“你很聪明,要是继之有你一半的聪明勤奋便好了。”他叹了口气,只有提到儿子时,他会忍不住叹气,对于穆家庄的往事,又说得好像是一件寻常事情一般,“你父亲想阻止我们,但我没有答应他。我们要他离开,他不肯,他说,这里是穆家三十年的心血,是他亲眼见着高楼起,也要看他楼塌了。”
“大军来袭前日,我们本想强行将他带走,他先是苦苦哀求,后又以死相逼,又说一旦离开穆家庄,他便要大声嚷嚷,让人尽皆知,最后更说要纵火自焚。此时城内满是易燃物品,就是一丁点火苗也会酿成巨灾,更让计划失败,我敬重他决心,便将他留在庄内。”
穆劼听着,他猜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们埋伏在城外,你父亲关上城门,就守在你故居,也就是净露寺那里,等着嵩山派的弟子攻破城门。他们见到一座空城,还来不及找到你爹,我们八十个人就守住前后门,将火箭射入城中,顿时火光冲天。嵩山弟子慌忙逃窜,想逃出来的,又被我们堵住城门,进退不得,或擒或杀。八百名弟子,只有几十名侥幸逃脱,而穆家庄,也就成了一片焦土。”
“所以净露寺的甘露,其实是要灭我爹身上的火。”穆劼道:“是纪念我爹的舍生,跟穆家四百余口的基业?”
“你爹是个虔诚的信徒,据说,他死前口颂佛号,走得很安详。”
穆劼摇头说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爹虽然信佛,却没这么虔诚。他烈火灼身,想必死得惨不堪言。”
子秋没有否认穆劼说的话,只问:“对于你爹的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