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中考高考,反正无论如何都能升上公办中学,怎么家长们还这么拼呢?”颜振凤对大课现场狂热的气氛感到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笑着对颜振凤解释道:“所谓竞争,就是你考上了就会得到比别人更好的机会。全市重点级优质公立学校的最优班型总共就那么多名额,能上牛校最优班就不会选择一般民办校;没那么好运的话,能上普校实验班谁又会选择普校普通班?你说是不。”
颜振凤没有生育过子女,看着其他孩子家长对择校还是班型、对奥数还是留学都头头是道,她深感自己的不称职。她不能光管着俩孩子的吃喝拉撒,她真的要为他们的未来考虑了。
颜振凤又皱着眉头恶补了一章“小学阶段塑造灵魂训练技能”之后,发现时钟已经走到了九点半,电视里传来了激动人心的解说。
“
新加坡的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最后结束的笛声,中国队在主场1:0战胜了阿曼队。这样,中国队在十强赛目前六场里面,以5胜1平积16的成绩,提前两轮进入了2002年世界杯的决赛圈。这是中国队首次进入世界杯决赛阶段,圆了中国足球44年的梦想!
”
“赢啦?”颜振凤笑呵呵地走进客厅,虽然她不看足球,但也受到国家荣誉的热情感染:“既然赢了,我们就来检查作业吧。”
颜宁和袁良所在的小学并非九年一贯制,毕业后没办法直升。听说很多普校实验班的成绩也确实不差于部分牛校普通班,颜振凤打定主意给袁良报个奥数班进行最后一年的突击,哪怕在普中分班考试时被选进实验班也好。
打开袁良的数学练习册,那潦草敷衍的字迹一上来就让颜振凤冒起了火,她耐着性子读起了题。
“今夏北京申奥成功,将成为2008年第二十九届夏季奥运会的举办城市。老师把写着1到2008的纸依次按照‘李明1张、刘英2张、张华3张、王强4张、陈红5张’的顺序分发,发完一遍再发一遍。直到发完后,最后一张发给了谁呢?”说着,颜振凤的声音戛然而止,血液蹭蹭地往头顶上涌。
因为那答题区域的空白处,被袁良画上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鬼脸儿。
“你画这个是什么意思?”颜振凤哗哗地甩着练习册,指着那个鬼脸儿。
“这出题人也太无聊了。”袁良漫不经心地低着头,双腿在地上吊儿郎当地划着:“两千零八张纸,为什么要一张一张地发给学生呢?”
“袁良!”颜振凤狠狠地拍起了桌子,令邻屋的颜宁也不由得一惊。
袁良因这声桌响而服了软,他稍稍站立好,喃喃自语地说:“第1张给李明,第2到3张给刘英,第4到6张给张华,第7到10张给王强,第11到15张给陈红,一圈下来是15张。所以用2008除以15就可以,得出。。。”
颜振凤按动着计算器:“133。866。”
“对,那就是发了133圈。133圈都发了15张纸,那就是。。。”袁良脑子里在运转着超纲了的心算乘法,直到被颜振凤告知是“1995”。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小:“第13张是给陈红的,所以最后一张也是给陈红。”
“你这不是都会吗?啊?”颜振凤苦口婆心地看着他:“都会的话,怎么不写呢?”
袁良像在打着别的小算盘一样,面对这个问题就是沉默不语。
直到几天后颜宁和颜振凤单独吃饭,才偷偷透露给颜振凤一个玄机:“他说他不喜欢读书,也不想考试。”
“可是不想考试的话,怎么能升上重点班啊。”颜振凤边不满地抱怨着,边用小勺盛着鲜香的汤汁:“别说,这家店的米线还真不错。”
“是吧?”颜宁附和道。这个中午,颜振凤来学校附近的课外班了解情况后,颜宁便带她来到这家小学西门的“好再来”米线店。
经过了寒来暑往的季节轮转,颜宁和袁良已经算是这家米线店的小小熟客。对于以前吃惯了路边鹌鹑蛋和烤烧饼的学生们来说,一份小小的米线锅成为他们尝个新鲜的选择。
米线店老板娘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曼姨,没有人知道曼姨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的丈夫早年在贵州修筑贵阳至黄果树的专用公路,她也随行云贵并学得了做米线的手艺。如今丈夫又来北京参与城建任务,她得以暂住北京并在校门口外用这手艺贴补家用。
曼姨的女儿在老家上学,母女俩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可能正是因为此,曼姨对每位光顾的小朋友都表现得非常和蔼可亲。她能清楚地记得许多学生的姓名和班级,甚至知道三年级哪位小男生因为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或者六年级哪位小女生因为收到情书羞得满脸通红。久而久之,小朋友们都把这家米线店当做倾诉心事的场所:数学没有考到100分,要来这里找曼姨大哭一顿倾诉压力,顺便能收获一个炸得金黄的荷包蛋;上课揪女生的小辫子被老师罚站,要来这里找曼姨抱怨一通缓解心情,顺便还能带走一瓶橘子味汽水;就连犯了错误被老师通知叫家长,也有人来米线店找曼姨出马请她假扮亲戚糊弄了事,当然这种事每次都会被曼姨温柔地婉拒。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那些青春期“反叛”的小心思,也在这间角落里化为对陌生人倾诉的细碎之语。
当然,袁良也不例外。在因奥数班的问题和颜振凤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袁良第一次选择了离家出走。入秋后的晚风令人无比清醒,袁良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一抬眼正是学校西门那家米线店。
眼下,米线店里的光还亮着。
在袁良狼吞虎咽地吃完最后几根米线后,曼姨又端上来刚刚煎好的荷包蛋。那蛋煎得外焦里嫩,金黄色的油汁令人垂涎欲滴。袁良刚咬了一口,眼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眼下店里的客人只剩下一桌初中模样早恋的小情侣,曼姨清闲了下来,她索性直接坐到袁良的对面,笑眯眯地问:“又和家里人吵架啦?”
“我明明就是不喜欢读书,反正怎么样都能升初中。”袁良边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