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洗完澡来到试衣间,刚用毛巾擦着头发,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喊道:“无霜,有客人来找。”
吴霜走出试衣间后,发现来的客人竟是舒雅和顾天宇。顾天宇还是一如既往成熟稳重,只是下巴处的胡茬更浓重了几分,似乎近期没有休息好。
舒雅热情地挽起吴霜的手臂,说今天顾天宇特意邀请吴霜吃晚饭,以答谢吴霜上回照顾醉酒的舒雅。
晚饭的地点选在建国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水晶吊灯的每个角度都折射出斑斓的彩光,桌面跳跃的烛光映出一小片柔和的光明。
在大提琴乐手的演奏中,三个人相谈甚欢。
舒雅很开朗,她聊起了自己与顾天宇初次相识的场景,那是在一个首都高校的生态环保青年高峰论坛上。当时顾天宇意气风发,作为青年代表在会场舌战群儒。而舒雅作为高校记者联盟的成员,受邀到会场记录拍摄全过程。后来舒雅将其整理采编,并发表在了校报上。没想到顾天宇根据校报的记者署名联系上了舒雅,后来便有了一段佳偶天成的奇缘。
如今,舒雅已经大学毕业,她放弃考研,选择加入一家新媒体工作室,想借助平台积累几年人脉后另起炉灶。而顾天宇还在读法硕,他在申请执业律师前一直在天睿律所实习,准备等明年顺利拿到执业证后就和舒雅步入婚姻的殿堂。
吴霜举起红酒杯,笑容满面地说:“恭喜,那我就只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啦。”
“还不知道这喜酒明年能不能喝成呢。只要他一天没拿到证,这婚事就得推迟下去。”舒雅的语气既有娇嗔又有焦虑:“就像他最近接的这个案子,就非常折磨人。”
说到这里,沉默寡言的顾天宇突然向吴霜开口:“我听说你是学习设计的,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哪里谈得上请教?我只会画画图,你直问就是了。”
“对于你们这种有美术功底的专业人才而言,一天最多能画出多少张设计图?”
“那得看是什么设计图,服装设计吗?”
“对,舞台服装设计,只需要达到草图的标准即可。”
“这样的话,如果对质量没有太高要求的话,专业画手一天完成十几张是没问题的。”
顾天宇听后,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
热气腾腾的牛排被端上桌,顾天宇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烛光。直到舒雅提醒了几遍,他才缓过神来和服务生说了句谢谢。
10月下旬,顾天宇和孟岑第二次在律所里碰面。
这一个月以来,顾天宇熬了好几个通宵,把孟岑整理出的500多页剧本和舞美设计图看了个大概,而他的当事人也从遭遇信任崩塌后的无助、转变为深深的愤怒。
这一回,孟岑带来了最新消息,他说在9月23日那天曾收到了来自云海隆昌发来的《解除合同通知书》邮件:
“由于贵公司在合作过程中消极怠工,作品也未能达到我司的要求,在合同履行中已构成违约。根据《合同法》第九十四条第四款所规定的法定解除权,我司特此发函通知:与贵公司就《大梦红崖》的项目合作关系正式解除。我司支付给贵公司的120万款项,应返还给我司。如贵公司7日内仍未与我司联系,我司将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每次提起这封邮件,孟岑都无比义愤填膺:“二位律师,上次见完面后我又回想了一遍事情经过,我非常确定他们就是有预谋的欺骗行为!”
孟岑说,他已经把云海隆昌的套路摸得透透的:他们先是找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导演,千方百计哄骗你赶紧签合同,中途可能会施加小恩小惠让你感恩戴德,以为这份合同是君子协定所以不会细细阅读。在执行期间,再绞尽脑汁地让你一版一版出方案,实则是为了榨干你的创意,给他们提供免费的剧本。当你不想再忍气吞声,那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会以“法庭见”来要挟,所有的方案都成为他们的成果,总导演也是他们的头衔,这招真妙。
经验老到的姜律微微一笑,说很理解孟岑的心情:“但你的复盘里没有一句话能被法庭采纳,如果没有证据,对方反而会指控你诽谤。”
“怎么可能没证据?他薛子昌现在自己做了总导演,这个就是证据。”
姜律笑而不语,而是看向顾天宇这位徒弟:“你有什么看法?”
顾天宇看着那500多页装订成册的作品,直言不讳地说薛子昌的行为确实很难构成“以不正当手段窃取设计成果”,他说:“我个人愿意相信薛子昌带着不良目的,但假如我是对方辩护律师,会一口咬定您不识好人心——选择您合作,确实是想给年轻人一个机会;高标准接待,是给予您应有的尊重,我会说我的当事人品格高尚、会说我的当事人重情重义。没想到一片真心却换来您的一纸诉状,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说不定我还会建议薛子昌把戏做足一点,在反诉时声泪俱下,这种弱势和善良的形象很能博得法庭的同情分。”
孟岑哑口无言,很久后才反驳道:“但他们确实存在骗取方案的预谋,因为现在的结果就是他成了总导演。”
“那我会建议我的当事人一口咬定您团队的水平不佳,无法满足我们的要求,导致我的当事人不得不迎难而上、独挑大梁。”
孟岑沉默了,倒是姜律师看顾天宇的眼神很是欣慰。
顾天宇建议,孟岑暂时不要争这一口恶气,而是要先保住他最基本的诉求:“我建议,您现阶段最应该做的是保住这120万不退回去。但如果按您的打法,不仅120万要如数奉还,他们还可能乘虚而入,让您额外再赔偿一笔他们的精神损失。”
过了良久,孟岑叹了口一气:“照这么说,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深夜,在顾天宇家中的书房里,当他照例和舒雅分享完进展后,舒雅也惋惜地问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