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我这人不喜欢遮遮掩掩,便与你直说了——如今朝廷动乱,宗室式微。各郡州牧、太守怀有异心,盘踞一方。我二人身为东汉皇室,在豫州这一方四战之地,怕是不得安宁。与其继续被动下去,在乱军中等死,不如抱团守薪。那些州牧、太守不过乌合之师,尚可聚首,我们身为宗室诸侯,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何不能守望相助?”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却也带着几分恳切。
和刘焉、刘岱那些占据州牧之位的汉室宗亲不同,他们是有封地的诸侯王,血缘上更加接近,皆为东汉皇帝之后,身份上更敏感,处境也更加危险。
如果一味地固守封地,任凭外头风雨飘摇,迟早会被外界吞并,就算撑到新朝建立,也逃不了一个被废黜的下场。
梁王说出这话,约等于默认汉朝的中央朝廷已经没救,逐鹿中原的事迟早会上演。
按照历史的轨迹,梁王这个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他的忧虑并非无的放矢。
沛王想说的话基本被梁王说完了,他抬袖掩去喉口的痒意,补充了一句:“梁、沛、陈三国的封地相邻,占了豫州一半的地界。若我们三国联合,定会引起旁人的警觉。不若暗中结盟,在明面上,仍是固守封国,不理外事。”
刘昀轻笑,意有所指:“二位亲自来我陈国,可不是暗中之举。”
沛王波澜不惊地回道:“多亏鲁王闹出这一动静,我二人才有理由亲自走这一遭。”
梁王略带审视地看了沛王一眼,没有吭声。
刘昀也没有再追问,仿佛刚才那轻轻的一刺,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针对沛王的意思。
“二位的来意,我已知晓。只是事关重大,此事我还要与家父商议……不知二位为何不直接找我阿父磋商,而要与我共谈?”
问题回到了最初,先回答的还是“心直口快”的梁王:
“陈王久经沙场,积威甚重,和他见面,我怕是连气也不敢出。反正就是表达一个意思,还未正式建交,交由阿弟传达也是一样。”
沛王则道:“我刚继位不久,陈王是我长辈,初次见面,当以子侄礼拜见……然而今日来得匆忙,未准备妥当,如此见面,怕是失礼,遂冒昧前来,拜访世子。”
沛王今天穿着的是一身猎服,稀疏平常,似乎是为了避人耳目。
听两个人的理由,似乎都没有问题,至少表面上没有。
刘昀没再纠缠这件事,让人设酒宴请两人。
只稍坐了小半个时辰,两位诸侯王便以封地有事为由,请求离开。
等两个诸侯王离开陈国,刘昀询问亲信:“梁、沛二王看见城中之物,可有异样?”
亲信回答:“梁王瞧见水车,略显惊异地多看了一眼,但他并未驻足,很快就匆匆离开;沛王身子不佳,一直坐在带帘子的车内,从未掀开过帘子。”
身体再不好,也不至于真的对外界无动于衷。当初病重的戏志才进入陈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也悄悄掀开帘子看了几眼。
这位沛王,还真是有够“平心静气”的。
刘昀心中有数,让亲信退下,带着一叠情报前往陈王的所在。
……
梁国境内,马车疾速向前。
梁王端坐于车内,望着蔓蔓日茂的封地。
“以前还不觉得——从陈国回来,才感觉我们这路面颠得慌。”
坐在前方赶车的门客笑了一声:“陈国这些年兴工动土,还真是弄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且再看吧。小道之计,若要长久……”梁王忽然止住话音,拐了以一个弯,“陈王世子,年纪小小,倒是不好忽悠,比起他老子也不遑多让。”
“如此,不正合王爷的意?陈王渐老,若无后继之人,陈国打理得再好,也不过是便宜了他人。”
“说得也是。”梁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歪在旁边的护板上,“乏了,先睡一会儿……将车开得慢一些。”
门客应是,放缓了速度。
……
沛王回到沛国,屏退左右,来到一间明亮的卧房中。
房中的侍女见到他,纷纷行礼,默不作声地离开房间。
沛王走到床前,坐在床边,摸了摸中间那个婴孩的额头。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手心,他收回手,神色淡淡地道。
“既然一时不能匹敌,就暂避锋芒。内斗,永远是最愚蠢的举措。”
想到在边境举兵的鲁王,沛王面上露出一分厌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