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六年里,她陪在谢辞身边,陪他经历了每一次低谷。最糟的时候,谢辞甚至连员工的工资都开不出来;可也是在一次次的豪赌中,云越打了漂亮的翻身仗,一举盘活。
“我早说了,女人怎么能做总设备工程师?她们是感性动物,而工程和经济决策要的是绝对理性。三年前我就说了,总设备工程师必须要换。你看,这就是恶果!”
会议那边一段英文夹杂着蹩脚中文的谩骂,毫不留情。
戚意舒紧紧地抓着电话,忍不住要反相唇讥,可谢辞却挡在了她的面前,淡淡地反驳道:“就事论事,不要上升到其他。而且,我从不认为她不够格。如果没有她,就没有CloudWaveA1。”
“……”
会议那边的反对声降低,却并不是对戚意舒的认同,而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谢辞在,他们绝对无法换掉戚意舒,这种人身攻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Sophia。”谢辞简单地将流言蜚语压了下去,又将旧事重提,“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戚意舒用力闭了闭眼,复而疲惫一笑:“我不想解释。我有私心,你未必没有。如果你真的认为我错,那就罚我吧。”
“……”
过于亲密的语气,又引起电话那边一阵嘈杂的低语,他们却没有再跟风嘲讽。
许久,谢辞才说:“你休一周年假吧。”
“……”
戚意舒眼泪夺眶而出。
她蓦地挂断了电话,仰着脸,用手抹去滑下的泪,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示弱。
钟涵站在她身后,帮她擦眼泪。
“这件事,你做错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钟涵丢掉手里的透明包装袋,“只是想说,这是最后一张了,省着点用。这周,你哭得特别凶。”
远处的松树,上面还挂着结了霜的雪。戚意舒望着,便出了神。
“我第一次见他,也是这种天气。”
那时候,戚意舒刚进一家英国本地医药公司,跟着团队小领导一起张罗招聘会。因为她不是名校毕业,如同野草一样的出身,让她与那些精英阶级格格不入。
她被安排在最外侧的边缘位置,端水、放视频,做尽一切杂活,同时,却也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各色各样的应聘者。
来的大多是毕业生,优等生都规规矩矩地拿着资料、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偏有一个人空着手,喝着会场免费的咖啡,拎着纸杯到处逛,谈天侃地,毫不畏惧。
散场以后,那个年轻人还倚着窗口出神,一无所成的样子。她格外好奇,就走过去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那人才刚大学毕业的模样,脸很稚嫩,但笑得很狡猾、又很无辜。
“‘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招聘的。’”
她重复着谢辞当时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钟涵坐在她身边,低声问:“招聘?那时候,他哪有钱?”
谢辞大四那年,父母投资失败。谢家资产一夜蒸发,几乎清零。万幸没什么负债,但却足以沉重打击半生叱咤商场的中年人。谢辞父亲一病不起,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谢辞却在这时孤身一人出了国;而短短两年,他自己建立的新公司已经经历了两轮大型融资,规模颇盛。
有人说谢辞变卖了谢家在海外的资产,作为东山再起的本钱。甚至有人嘲讽他,说连谢辞那种纨绔子弟都能开起公司,足见谢家的家底有多殷实、多经得起挥霍。
可据钟涵了解,遭逢变故后的谢家固定资产都拿去抵债、流动资本几乎为零。换句话说,独自出走的谢辞几乎身无分文。
“是啊。那时候他刚来几天,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一百英镑。他没有当地学历,没有工业界的人脉,甚至还没注册公司,怎么招聘?”
戚意舒也这样问当时的谢辞。
可没想到,谢辞却向戚意舒伸出了手,笑眼盛满自信。
‘把你的简历给我。这样,你就是我的第一位面试者了。’
戚意舒几乎要被这个大胆又莽撞的男人逗笑了。她指了指身上的参展商身份牌,假作遗憾地婉拒。可谢辞却弯了眼睛,将戚意舒的过往一一道来,从学历到专业,她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偷看过她的简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开公司。’他说。
戚意舒当时只觉得这人是个骗子。谢辞干脆反手就向她借了两百磅,笑吟吟地,决定坐实这个污名。
许久没见过这样又疯又无耻的人,戚意舒觉得很合胃口,于是爽快地给了他钱,租了他半天时间当地陪。谢辞也不恼,跟在戚意舒身边帮她拎包逛街,松弛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