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前面的路再也不会有讽刺和讥笑。你在不必担心所谓贫穷的祸根,也不必担心闲言碎语,我将它们都留在此处,你只管向前走。
应忻也不知道自己晃了多久的神,听见单元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此时到底是身处何地。
刺眼的阳光从开启的单元门缝照进来,反射在满是灰尘的墙面,冷气瞬间吹进楼道,应忻浑身一颤,周身的血液都直直地往脑袋上冲,他连滚带爬地跑下楼,边跑边祈祷来的一定要是救命的人。
一楼半,他看见闻确站在那里。
就是那一瞬间,好似被抽干的空气又猛然注回,四肢百骸终于重新有了温度,应忻闭上眼,眼泪无声滑落下面颊。
命运果真喜欢重复、推演、偶合。
十年后的应忻重新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心里怀着比十年前更大的担忧,也有比十年前更大的释然,命运要他失去,又让他再来。
十八岁的应忻站在楼梯上,想抱一抱心爱的人。
二十八岁的应忻站在这里,却依然两手空空。
他重新看向闻确,闻确的袖子挽到小臂,手腕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布,中央隐隐透出来鲜红的颜色。
本来已经擦干的眼睛又重新积满泪水,应忻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他想他也许再也无法一直自己的情感,他跌跌撞撞地快步走下楼梯,牵起闻确那只被缠了纱布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他是很相信命运的,他知道命运把他推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注定要他说出一些十年前说不出的话来的。
闻确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又看着他默默地掉眼泪,看着他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也想知道应忻会说什么。
是和王老板一样责怪他不爱惜自己吗,还是和少年宫的老板娘一样,嘱咐他有什么事都要和自己说呢。
可是应忻什么都没说,他用颤抖的手触摸着渗血的纱布,只是止不住地喃喃:“你怎么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确从应忻头顶看去,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滴。脸色比他一个刚刚失了一大堆血的人还要苍白。
怎么会有这么真诚的情感,对一个十年不见的人。
鬼使神差地,他竟温柔地抚了抚应忻的发丝,安慰他说:“哭什么,我没事。”
大手覆在头顶,应忻猛然抬头,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把眼睛睁大,就能看清闻确的内心似的。
他意识到自己总想确认些什么。
起初是确认闻确还记不记得自己,后来是闻确是不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再到后来,那场雪夜,他居然又想确认,闻确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而直到今天,他终于觉得,爱不爱的,哪有那么重要。
十年不见的人,能再见都是老天开恩。
也许这十年里的每一天,闻确都过得像今天一样痛苦。而十年后的他,还能看见闻确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已经很不容易、很不容易了。
他回头看去,窗外只剩昏暗的天光,楼道里开始飘来饭菜的香味,家家户户都响起噼里啪啦的锅碗瓢盆声。
这是很多人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光,家人在侧,袅袅饭香。
应忻眸光闪了闪,回过头和闻确说:“该吃饭了,我们回家吧。”
闻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朝楼上走去,却被应忻一把拉住手腕。
昏暗逼仄的楼道里,应忻忍住了默诵他手腕的冲动。
他指了指闻确另一受伤的手腕,“你觉得,我现在还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吗?”
“那你……”
没等闻确说完,应忻就打断了他:跟我回家。
怕他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应忻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家,我给你做饭吃。”
他们走出单元门时,最后一缕天光消失于天际线,远处宝马车灯亮起,应忻低下头把闻确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仔细地盖在纱布外面,然后对着闻确,一字一顿地谁:“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看看这世界,除了痛苦,还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