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紧张地往回望的时候,丰收又瞧见了那张烧伤的脸孔。
其实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丰收就怕得不行,但当时一心只想着自己要死,别的啥也不管。
现在缓过劲儿来,那张模糊的面孔,那种像人又不像人的模样,带来了强烈的冲击,让丰收一股凉意窜进脊背,心脏吊在嗓子眼儿打提溜。
她头皮发麻,双手抓着板凳边边,指尖因用力而变白:“他、他不会是鬼吧!”
如果他不是人的话,那小宝可就惨了。
他俩人抢大仙儿,小宝会不会抢不过他,直接被他给吃掉?
玲纳也对米子浑身的伤痕很感兴趣,她看了一眼,说:“不是。”
玲纳见过比这更像鬼的东西,有很多是她亲手制造出来的,但都没有这孩子来的阴森。
可能因为他的产生并不代表绝望,而是正相反。
玲纳好像看见一个孩子在火焰里拼死挣扎,大火就免费将他这辈子最狰狞的面目记录下来,烧伤的地方不再生长,他将永远保持这副模样。
幸运的是生命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不幸的是,生命并没有停止。
孩子渐渐伸长的骨骼想要突破皮肤的禁锢,舒展和挛缩从两个方向纠缠着展开搏斗。他的壳子太小,骨架和灵魂都无法逃离,最终只能以扭曲的姿态挤在这副躯体里。
还是个孩子呢,暂时能撑住。以后越长大,就会越艰难。
玲纳的几条触手在袍子底下饥饿地张开獠牙,然后又空空收了回去。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只是普通人而已。”
米子的身上并不是很香,他比天甲寨的很多人都要健康得多。
丰收对玲纳的判断毫不怀疑,瞬间就抛下了恐惧,她拍着胸脯说:“是人,是人就好。”
双方都是人,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两个普通小男孩打架,总比山匪们不要命的打法要好上很多吧。
果然,他们本人也同样这么想。
米子的上下眼皮粘黏在一起,中间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细,他需要仰着头才能和小宝说话。
他没有嘴唇,只有坑坑洼洼、拧在一起的疙瘩和瘢痕,一张嘴,就看见里面缺了几颗牙。米子说:“喂,我们俩别打起来,稍微削一点肉,然后就认输。”
小宝显然也对这样的长相有些畏惧,他惊讶:“你会说话啊?”
相比之下,米子就显得沉稳多了:“听我的,会没事的,别乱了阵脚。”
“可是他们会让我们平安出来吗?”
“当然,前几场也有主动认输的,稍微做做样子就过去了。”
“要割自己的肉……”小宝的眼皮在轻颤,他拒绝说,“我不想割别人的肉,也不想割自己的。”
米子的脸像一张硬壳,没有变化,却能看出些微的严厉:“怕什么?胆小鬼。我都听说了,是你娘把你送上山的。”
他说:“那些山匪能做的,你当然也能做。别忘了,你不也是山匪的种嘛?”
谁知道这一句话好像激怒了小宝,刚开始是慌张,他大声地反驳:“你说什么?”
小宝一下子把米子推开,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把对方吃掉:“谁说我是山匪的种?!我才不是山匪的种!我只t?是我娘的孩子!”
小宝头也不回地跑开,不管米子,也没说答不答应米子的计划,一个人闷头跑进斗兽场去。
而米子的脚步慢一点,或许是烧伤导致的不方便,也或许是这个半大小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的背影后,徐秀遥遥看着,皱起了眉毛:“这孩子心气儿高,他娘非要把他送进天甲寨,他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丰收也单手扶额道:“完了完了,现在吵架,他们不会真的要打起来吧。”
就算丰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她也没想过会这么快,这么快见到两个不算坏的人互相残杀。
但也不算是完了,丰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在为他们担心,也稍微有一丝丝的……羡慕?
“但是,但是我,”丰收抬头,也不知道是在问谁,那张小脸上恐惧和憧憬各占一半,她说,“我也能去抢大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