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乍然掠过一记闷雷,听得各人人心惶惶。
“诸位这些年来为沈家的付出,沈珣在此谢过。”她双手交叠,恭敬地对大家行了一礼。
“然而时运不济,沈家如今再无力保住头上片瓦,抄家的兵马已在来的路上,诸位皆是事外之人,不必卷入其中罔受牵连。”
她对管家示意。
“涂伯已将大家的身契文书备好,有想还乡的,领完契文和安家费便可尽早归家。”
“若是家生子,或已无家可归者,我已去信外祖家,恳请其接纳,外祖仁厚,想必不会薄待诸位,领完遣散费后跟涂伯前去便是。”
沈家虽无主母,但毕竟是书香门第,沈阑素有贤名,连下人也受其教化一二。
听完这番话,众人纷纷跪下,对沈洵磕头。
送走他们,便还剩婢女姝儿。
姝儿与丈夫皆是家生子,沈洵自小失怙,除了祖父,便是姝儿陪她最多。
“小姐替所有人都想好了出路,那你自己呢,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姝儿哭得伤心,此番情真意切,也算不枉主仆一场。
“祖父尚在狱中,我还不能走。”
望着沈洵那张没有悲喜的脸,姝儿眼底的悲伤更甚了。小姐不谙世事,真要将她抛入那俗世,以后可要怎么办?
哭声听得沈珣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算是安慰的话:“不用担心我,沈家罪不至死,顶多也是抄没家产。”
朝廷削藩势在必行,皇帝有意杀鸡儆猴,这几日锦衣卫的铁蹄响彻前门大街,马匹嘶鸣听得途人心惊。
“小姐,你会害怕吗,要不姝儿留下陪你罢?”让一个闺阁孤女独自面对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想想都要吓破胆。
可姝儿已嫁作人妇,一双儿女尚且照顾不过来,沈珣自己孑然一身,怎么能牵连她呢。
她推着姝儿往门外去:“姝儿姐姐,你快些走吧,莫要吓着虎儿燕儿。”
送完姝儿,她望着空荡荡的沈府,方才觉得心惊。
沈氏他们这一脉多年前便从沧州搬出,如今家门没落,也只剩得她一人独自面对了。
然而锦衣卫来得比预料中晚了些。
沈珣独自一人守着孤灯,在廊下等了许久。
为首的是锦衣卫百户陈琦,他眼神如鹰隼般逡巡而过,最终落在沈珣身上。
“庭下何人,为何只得你一个?”
沈珣淡定上前躬身:“民女沈珣,乃沈阑之孙,其余皆是杂仆,早前已遣散还乡。”
“沈阑的孙女?”
旁边一人凑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百户又看了看她。
“竟真是独户,也罢,沈珣,听旨吧。”
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雷电,将低垂的云幕撕开一道口子,顷刻间大雨倾盆。
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沈珣跪在庭下衣衫尽湿,丝毫没有了世家女儿该有的体面。
“沈阑言行无状,诋毁新律,营私结党,其心当诛,念其年老,今藉没其产以视训诫。”[1]
锦衣卫抄家何时会来得这样迟,说白了祖父只是无辜受牵连的边缘人物,而且一个连官阶都没有的宫廷画师,能有多重私心可诛?
“民女接旨。”
沈珣叩首,那百户却没有即刻让她起来,拿着圣旨围着她转了一圈,雨滴打在帽檐上,打出压阵一般的声响。
“没把你没入贱籍,你该说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