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丫头平日里被她娇纵惯了,向来口无遮拦,现在却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谢芜盈心下一沉,问道:“怎么了?”
春花先开了口:“是金华寺来的信。”
秋月接着道:“是棋公子的信。”
谢芜盈这才看清她手里信纸落笔,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华寺能给她递信的唯有一人。几年前,她偶然误入一间禅房躲雨,见了室内残棋,心下一痒便抬手落子。不多时,另一位头戴幕帘的黄衣公子便步入室内,二人也因此结缘,棋局持续一下午,皆意犹未尽,此后每月今日,但凡有空,黄衣公子便会从金华寺递信相约。而后逐渐相熟,却不曾告知姓名,春花秋月便私底下唤他“棋公子”。
那人举止神秘,谈吐却非凡,以棋品观人品,谢芜盈将他引为知己,但凡邀约,无有不应。虽然已经半年未曾收到他的信了,此前她也时常期盼,可如今她满心愁绪,实在不是能对弈的好状态,也难怪春花秋月捏着信犹豫,不敢敲开她的房门。
谢芜盈摆了摆手,转身在梳妆台前坐下。
“拒了吧。”
春花和秋月当即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追在她身后。
春花道:“二小姐的事也许能问问棋公子的意见呢,棋公子气度不凡,与小姐素有交情,应当值得信任。”
秋月也道:“棋公子身份神秘,却连金华寺的方丈都对他以礼相待,还能随意进出内院禅房,说不定是哪家有权有势的贵人,他与小姐交情深厚,肯定会答应帮忙的。”
好像也有道理。
谢芜盈思虑片刻,立即吩咐备车。
金华寺素有国寺之名,白日里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谢芜盈特意避开人群,来到内院偏左边的一间禅房前,春花秋月照常守在门外,她独自一人进得门内,又仔细关好门。
这间禅房采光极好,屋内明亮宽敞,只有靠窗的位置堆出一层石制高台,旁边两团蒲团,此时一面已经跪坐着一位头戴幕帘的黄衣公子。
谢芜盈走进室内,同样跪坐至他面前的蒲团上。
屋内燃着好闻的木檀香,无端让人心绪宁静下来,那人幕帘微动,“见”了她,轻笑一声,道:“你来了。”
他面前摆放着一只龙泉窑青瓷茶壶,旁边摆放着两只如冰似玉的釉色粉青茶杯,随着他的动作,茶雾漫散,一室茶香。
谢芜盈接过他递来新斟的茶,先抿了一口。
香茗入口,即使是不懂茶的谢芜盈都要感慨一句:“好茶。”
面前人轻笑一声,道:“你喜欢便好。”
虽不见面容,但他声音清润如泉水,听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日光透过纱窗,温暖和煦。谢芜盈却叹了一口气。
“半年未见,我不愿拂你兴致,可我也实在不愿瞒你。”
他们二人以棋会友,曾无话不谈,是以谢芜盈这话一出,棋公子也停下收拾棋局的手。
他微微倾身,一副洗耳恭听模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若有我能帮忙之事,只管说来。”
他如此赤忱,倒让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谢芜盈羞愧起来,她顿了顿,还是将小妹失踪一事全盘托出。
叙事之中,当然隐去春花秋月关于他身份的推测,末了,还垂下眸,一副可怜模样道:“此事事关重大,这几日我已把能做的都做了,却一无所获,只能终日惴惴不安,还好你愿意听我倾诉一二。”
余光瞥见眼前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似在思考,片刻后,终于说出了谢芜盈想听到的答案:“此事,我也会暗中为你探寻。”
方才一番话说下来,杯中茶早见了底,他又为她重新斟满,忧心道:“难怪我看你面色憔悴,想必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难为你来见我。”
见你的目的其实并不单纯,却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谢芜盈难得有点心虚,却见他起身,取了身后古琴,仔细调节音律。
“不如我为你抚琴一曲,你且安心休息。”
他朝她颔首,面上的幕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却是一层覆着一层,辨不清帘下真容。
与人相约,那人又温柔又耐心,句句倾听,时时回应。自己本就扰了他下棋的兴致,怎么还能当着人家的休息,这也太没礼貌。
但他嗓音却如清风明月,合着轻缓的琴音,室内檀香浮动,谢芜盈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陷入睡梦。
再睁眼时,人,琴都已不见了。只余两杯凉茶孤零零立在一旁,杯下压了张白纸,上面写着“琐事缠身,无奈不告而别,下次必定当面致歉。”谢芜盈来回看了两遍,将纸折叠几层,往怀里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