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了雪。
冬漾躺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顺着脸颊流在苍茫雪地上,氤氲开来。
眼前朦胧一片,似真似幻。
她强撑着半睁双眸,唯见一人墨袍孤影,沾染了半身血迹,踏雪而来。
是裴栩。
他来杀自己了吗。
冬漾唇角微微上扬,似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画面,呼吸也平缓了几分。
待那人走至身前,垂眸凝望她时,她心头忽然掠过万千画面,有关他们相识的这十年。
十年里,裴栩对她一片痴情。
无人知晓,这个被修真界誉为谪仙降世般清冷孤傲的男子,私下竟是个十成的情种。
为她受伤,为她反叛,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只为获得她目光的片刻停留。
她利用他的权势,拿他换取筹码,为自己蓄谋已久的反抗造势。纵是面对他几近破碎的眼神,也不曾流露半分真情。
她深知,在这个音修主宰的修真界,身为聋哑一族的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终究是与音修势不两立的。
裴栩以为用温暖能捂热她这颗冰雕的心。
可也未曾想到,层层冰霜之下,包裹的是块坚硬的磐石。
直到那一夜,一把利刃贴上他的脖颈,孤冷的寒光刺痛了他轻颤的瞳孔,一滴泪悄然滑过染血的脸颊。
他声音沙哑,压抑着浓厚的情绪:“……还不够吗?”
我对你的真心,还不够吗?
细密的长睫掩盖住了冬漾眼底的波澜,她攥紧利刃,更加用力地贴紧了几分,没有回应。
裴栩的眸子在这刻彻底被灰暗笼罩,他忽地笑了,笑容在他脸上分外好看,却又无比刺眼。
哀莫大于心死。
如今局势已然变换,她穷途末路,伤痕累累,而他居高临下,作壁上观。
冬漾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绝情了。
究极一生都被困扰在恨怨里,以至于那些曾向她倾注的情意,都变得渺小而徒劳,宛若浮沫。
她收回思绪,感受着落雪融在脸上的冰凉,神智也清醒了几分。
裴栩立于她身侧,遮挡住了半边天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冬漾心头倏地抖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占据了脑海。
她抬起冻得半僵的手指,朝着裴栩轻轻勾了两下,示意他靠近。
寒风扬起裴栩沾雪的发丝,他凝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冬漾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
时间在此刻被拉得无比漫长。半晌,他才终于单膝跪地,缓缓倾身。
终于能看清他的脸了。
冬漾的指尖拂过他的脸侧,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他为她挡下的那一道音攻留下的。
裴栩眼睫轻颤,通红的鼻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