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珑珈将右怀里那半册朱红账本抽出,手掌平托,神色从容:“带是带来了。不过只有半本。”
掌门眉梢微动,眼中似有笑意掠过,语气虽轻,却添了几分意味:“只带半本?姑娘是怕这账本落错了人手?”
岳珑珈拱手上前一步,神色不卑不亢,言辞斩钉截铁:
“正是如此,恕在下谨慎。因不知所交之人目的为何,实难将这等能定人生死的物件轻易交出。”
她稍顿,眼神凛然,眉宇间浮现一股凌厉之气:“我带半本来,是为证我完成了任务。至于另一半…只愿交于能正用之人。”
“账本是证据,也是利器。若有人以此行敲诈之事,黑吃黑、借恶谋利……那与李昶,又有何异?”
小桃望着岳珑珈的侧脸,一时看呆了。那张她日日伺候的脸,此刻带着前所未有的锋意与光芒,仿佛不是她熟知的夫人,而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
掌门闻言,抚掌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
“好一句‘不愿同流合污’。”
他缓声道:“岳姑娘,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墨鸢尾之所以至今未能大展其势,便是因我们在这江湖中,还守着一分旁人眼里近乎迂腐的‘是非观’。旁的门派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不问对错。”
他微微抬眸,目光沉定而平和:“可我们不同。我们宁可少赚银子,也不愿为虎作伥。也正因此,来寻我们出手的,往往是白道中人。”
岳珑珈静静听着老者的话,原本藏于眼底的警觉与戒备,缓缓退去。
她略一拱手,抬眸望向掌门,声音清亮:
“在下岳珑珈,自幼立志习武,虽资质平平,却始终有一念不改——斩奸除恶,护善守正。墨鸢尾所持之道,正是在下心之所想,我愿执弟子之礼,求一席之位。”
说完纳头便拜,一旁的小桃也赶紧提起裙角俯下身来。
老掌门笑了笑,赶紧过来搀扶:“江湖人重的是心,不是礼。你既有这份心,我自不会让你站在门外。”
正说着,大师兄搬着一盆茉莉走了出来,恰好撞上了这番对话末尾。
岳珑珈眼角一挑,立刻转身朝那人正正经经作了一揖,声音明亮:“大师兄。”
男子愣了愣,抱盆的手一顿,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一动,轻轻点了点头“嗯,小师妹。”
岳珑珈将怀中的半本账簿掏出双手奉上“待到明日,我再来送另外半本,不过师傅可否将这一单的主顾透露给我?”
掌门接过账本边翻看边说:“此人官职在李昶之下,因为不愿向李昶行贿被排挤刁难,故此他想要向上禀报李昶贪污,又因为官官相护他职位不高,只能出此下策。”
岳珑珈点点头,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她从小桃手里拿过油纸包,恭敬地双手奉上:“这是刚路过街口买的芝麻糖片,一点心意还望师傅收下。”
说着又想起对方谨慎性子,连忙笑着拆了一块,自个送入口中:“无毒,亲尝验过。”
小桃随声附和道“对,我们来的路上也吃了。”岳珑珈忙使眼色叫她不要再说了。
掌门接过油纸,竟当真取了一小片,含笑入口。
“甜得恰到好处。”
他欣慰地笑道,“看来姑娘的心思,也细得恰到好处呀。”
院内春光正好,茶烟袅袅,一场对峙早已悄然落幕,一段新缘,正悄悄生根。
岳珑珈与小桃走远后,院中重归寂静。
老掌门斜斜地倚在竹椅,手中捏着最后一片糖片送入口中。
“嘎——巴。”
一声脆响,随即他眉头微皱,他伸手去接,缓缓吐出一物——
一颗白生生的牙。
他盯着那颗牙,轻轻一笑,忽而轻叹:
“果然是刺杀的好苗子……我这一口好牙,跟了我这么多年,今儿头一回见,就给我硌掉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