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剑拔弩张,陷入一片粘稠绵密。
卿如意脸腾地红了,愈发着急,直捏着黄页:“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话一出口,卿如意便想咬破自己舌尖,不对啊,她不应该是承认一直未考虑过弟子想法,只知道昆曲功课,好好忏悔吗?
辞缘喉结滚动,如同挨了风雪的花儿低下头,好不委屈:“我就是想师傅而已。”
他声音轻柔,好似清晨露珠划过花瓣,柔嫩发痒。
卿如意心跳如擂鼓,手中写满如意二字的纸都在颤抖,她厉声斥责:“辞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清瘦的身形依然挺立于原地,丝毫未觉有异:“弟子知道。”
辞缘缓缓抬头,一双眸子沉沉盯着少女,她心头发毛,浑身传遍酥麻的战栗。
卿如意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头,手里的纸都泛出褶子,想,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他忽而笑了,眼尾弧度流畅,无辜又昳丽:“师傅何必凶我,不也同我一样吗?这几夜,师傅难道不会回想当日种种?不应时常念及弟子吗?”
她微抬下巴瞪着少年,扬声掩饰:“我,怎么可能?”
眼前少年闻言笑意更甚:“师傅还是在生气,违心话说得是一套一套。”
她脸上更烫了,拆穿后满是尴尬与无力,想反驳却哑口无言,好似一场必输的对弈,所有招数都是无用功。
他踱着细碎步子,空荡衣袖随之轻轻晃动:“可是弟子也好生委屈,师傅分明是曲解了我当时意思。”
卿如意心中警铃大作,她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本能害怕他故伎重演的逼近:“所以你本想表达什么意思?事情其实没有这般复杂,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他一步一步上前,一寸一寸的拉近,怀中铜铃叮当作响,揪紧了她一颗不安的心脏。
辞缘弯着一双眼,眼角余红徒增媚色:“是啊,并不复杂,就同我擅自绝食一样,为的不过是师傅你。”
卿如意瞳孔颤动,大脑空白:“不复杂是因为问题出在我身上,我不该强加昆曲意愿……”
“师傅何须自责?都是因为我表达不清,弟子之错,怎能怪师傅?”他倏而笑了,眸中波光潋滟,带着几分稚气。
“荒唐!我也有错,何须你找理由!”卿如意可听不进去,耿直凿凿,“因为我绝食?你何苦于此?”
辞缘笑意渐散,眼尾低垂:“我一直在等师傅,可师傅迟迟不来逢霖墅,分明是不愿见我。我除了绝食自惩,还能有何种法子让师傅消气?”
卿如意一时怔忡,她放下手中黄页,风从窗牖中溜进来,吹得它轻轻一滑,飘落至少年足下。
“整整五个昼夜,弟子惶恐,哀怨成疾,写下一纸荒唐,让师傅见笑了。”眼前少年视线凝滞于轻薄纸页,唇畔划过一丝嘲弄。
他黯然神伤,看得卿如意心头一软,兵马纷纷丢盔弃甲。
她没必要不好意思,一直闹别扭,他都绝食自诫了。
“辞缘,是我语气不对,反而中伤你多次,师傅也有不对之处。”她缓下神色,放松绷紧的弦,“而且你这般伤害自己,我也过意不去啊。”
“倒是让师傅为难多时,弟子悔不当初。”辞缘眼眶泛红,言辞恳切。
后悔?他更后悔的分明是,当时的锁没有把她困住,让她给逃了。
卿如意摆手挥去过往:“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都过去了。但我到底是哪里曲解了?”
“若是我说,弟子希望师傅能永远站在我这边,不是因为我的天赋,而是因为真心实意喜欢我这个徒弟呢?”
“徒弟”咬字极轻,他黑得发亮的凤眼灼灼相向,欲念缠身,迫使他挑明一切。
他已忍受太久自我折磨,唯有求她明白以纾解困苦,可又害怕她明白。
她眨了眨眼,勉力理解少年的话:“喜欢?辞缘,我如何就不喜欢你了?哪次出事不是我担着护着?”
辞缘睫羽颤动,不,这不是他想要的喜欢。
卿如意也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性子,事情来的快去得也快,不待他答话继续引出此行目的——
“好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王知州得了圣上惩罚,连带王馨玥也禁足了,算是给你报了个人恩怨。
“唯一一点让你失望的就是,那歹人如何也寻不见踪迹,了无证据,意味着没有正当理由逼问王知州,到底也是个官。”
辞缘摇摇头,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至少结果是好的,倒是辛苦师傅一直费心。”
左六怎么可能被逮入网中,更何况他还需要左六将丝线递给齐隋。此次放出假消息,不过是为了泄恨和警告天佑国贼子,不然他日后如何丰满羽翼。
兵部尚书,不可信,不足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