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在失声痛哭。
“儿啊!孙啊!你们年轻轻轻,怎么就遭此毒手了?老天爷好狠的心,独留我一个老婆子在世上孤苦伶仃,何不把我收掉?!”
杜鹃啼血,声声哀鸣。
断断续续的质问声夹杂在震天哭声当中,老妪悲痛欲绝,猩红的眼睛如同被水泡了几天几夜般,肿胀得连眼白都要不见。
透过缝隙,她仰动僵硬的脖子,青绿天色映入眼帘,鼻中微微能嗅到泥土芬芳。
雨过天晴,空气都变得清新自然。
她含笑闭上眼睛,坚定地踢掉脚下的凳子,“我来地府陪你们了。”
霎时,木凳“砰”地一声摔倒在地,失去支撑后,梁上麻绳即刻收紧,嵌入老妪脖子当中。她的面目一瞬间变得扭曲红涨,好似全身的血都倒流入脑。
死亡的恐惧真切席卷而来,她本能地挣扎起来,双脚不住翻腾,却于事无补。
“嗖!”
紧急关头,一颗石子从外飞来,硬生生地将那麻绳斩断。
夺人性命的粗绳裂成两半,老妪失去桎梏,从半空中摔下。虽然摔得半边身子疼,但总归比方才窒息的感觉好上太多。
重获新生,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纵使干涩的冷气顺着喉管直流而下,使得将要破裂的心腔不由发疼,她也没有停下,只因此刻活着的感觉如此切实。
老妪目光涣散地看向门口处,似有白光投入。
一人身着墨衣出现,向她赶来。
甫一见那黑色,老妪心中惊恐,莫不是这都是幻觉?她已死了,眼下正是黑无常赶来收魂了?
当即,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林玉一进门就见到了此番景象。她面色疑惑,方才这老妪不是已被救下了吗?如今为何再次倒下去了?
她迅速伸出两指,覆于脖上检查其搏动,片刻过后,紧蹙眉头舒展开。
还好,还活着。
随后,屋中又进来二人。
打头儿的那个一身黑色短打,正是方才投掷石子的高手——奚竹。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少年跟在末端。明明来的是城郊野邻,路上尘土飞扬、颠簸崎岖,他却偏偏穿了一身雕花锦袍,战战兢兢地走了一路。这便是孟源。
这两人,皆是林玉在大理寺的同僚。心肠不坏,但作为共事伙伴来说,实在过于懒散。
奚竹为当朝丞相义子,孟源为户部尚书之子。两人是京城当中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因父辈关系才在这大理寺当中任职。
两位大少爷所做之事极少。于是,大部分的公务便堆到了林玉身上,她简直有苦难言。
罢了罢了,两人身份地位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林玉目光如炬,想起自己的目的,便将这些“不公平”看淡了。
管他什么公子少爷,皆与她无关,她谨小慎微,来这京城唯有一事……
正巧,老妪悠悠转醒,一睁眼又见昏迷前的阎罗。不,如今更甚,足足两个黑无常,还有个白无常!
不过这次她倒没来得及再晕。
“阿婆,我们三人是大理寺的捕快,奉命来调查此事。现在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不必紧张,如实回答即可。”
此番她们来此,便是受了上级的命令,调查这桩命案。
说来也是个惨痛至极的案子:一家人安居乐业,好好地住在城郊。一天早起,家中男子都被杀个干净。就剩个老妪,方才还准备上吊寻死,幸亏及时被拦下了。
为取得信任,林玉面色沉静,将刻有“大理寺”的腰牌展示给她。
王婆,也就是那老妪,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样貌。
丹凤眼中盛着双琥珀眼瞳,睫毛浓密如帘,鼻尖微翘秀气。偏两道眉毛生得长且直,直要斜入鬓间,平白为这清秀容貌增添一分侠气。
原来并非阎王,而是如玉公子。
王婆骤然生出面对公门中人的畏惧心理,以嘶哑无比的嗓子哽咽道:“大人请说。”
“家中可有结仇?此事发生前可遇见过奇怪的人?”
“没有,我儿子王瑞就是个普通教书先生,平时去书院教了书就回来,偶尔替贵人抄些字画补贴家用。孙儿更是潜心读书,整日在房里用功,眼看着今年就要参加科举了。
我家老头子又去得早,一大家子都是我儿在苦苦支撑着。我们又不曾做过什么恶事,何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