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伏坤,也对这凶兽的思维方式感到无法理解,他罕见的愣了愣神,最终还是让亲卫答道:“自然可以,但容许我们多问一句,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让他活着,继续陪在你身边。”
彤棠摆了摆手,眼中透出几分怀念,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算了吧,他要是真恢复往常,活在世上,对他也只是徒增痛苦。死去的人就尘归尘土归土,现在的人老想着过去的事干什么?”
“行,这是你的决定。”不再亲卫多废话,“之后鼎中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你来吸收,我等亲自护法,另外两位天师会待命在外围,以防意外。”
另外一位天师?
彤棠走到了青铜鼎前,朝周围望了一圈,倒是没看见人影。她见内阁的人说完,退至门口,而后不知朝谁招了招手,又往琏邢的方向挥了挥,应该是示意让那人把琏邢带出去。
廊道处有脚步声传来,彤棠好奇的抬头望去,这几天天师真像是不要钱般的给人观赏,彤棠掐指一算,这都第六个了。
人影完全的来到了光亮处,彤棠一愣。
好嘛,不是第六个。
她认识的,是云昭。
难怪走的如此匆忙,原来是被拉来干这活了。谁能想到,一个凶兽,一个天师,过往的敌人,现在成同行了。
见对面也是一愣,彤棠率先抬手招呼,像是为缓解尴尬般道:“嗨,好巧。”
云昭还没愣完,没答话,倒是他身后传来道声音:“彤姑娘好,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是犯了啥事吗?”
彤棠眯眼一瞧,哦,他后面好像还跟了个小伙。
好像叫谢昀来着。
这家伙……
彤棠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帮忙的。”
多么热心肠!
彤棠继续道:“而且你看,虽然我们一个是饕餮,一个是杏妖,一个是人族,但此刻的种族却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云昭歪了歪头,谢昀表示不解。
彤棠道:“都成牛马了。”
云昭:……
谢昀:……
那很好了。
万事具备,青铜鼎被开启。彤棠的妖纹自此游走蔓延至手臂,脖颈,然后是面部,乃至全身。怨气如同黑潮般争先恐后的从鼎中涌出,伴随着惨叫与哀嚎,扭曲成漩涡。
嵌在地面砖缝中的残魂受着共鸣,升腾汇聚起来,与怨气一起化作一团黑雾袭向彤棠。
她发间的发簪已不是之前那白玉样式,从青丝间滑出,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节。彤棠没施舍给碎掉的发簪一个眼神,只是站在原地,长发扬起,羊角自额间长出,毛发从皮肤表面生发。
她的身形变化,凶兽巨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阴影,黑黝黝的巨口张开,露出里面尖锐的獠牙,青铜鼎中的怨气和残魂被她吸入体内,随之涌来的,除去浓烈稠密到几乎能使人窒息的感情,还有一段未有几人知晓的记忆。
……
这并非洛凝的怨气,而是,琏邢的?
当年的彤棠还是个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小女孩,通俗还讲,是一只头脑简单,还没被揍老实的凶兽。平常不喜欢维持人形,总保持着四只脚的样子,即便是与当朝天子斗殴,从天涯海角打到监天司角,锁链缠上脖子,都还能拖着破烂的躯体朝人哈上几口气,可谓意志力惊人。
这天照常,靴子碰地的声响传来,还混着股血腥气和铁锈味,惊醒了蜷在角落的彤棠,她身上旧伤还未结痂,黏在湿冷的砖面上,下意识起身,一扯便是钻心的疼,她差点一蹦三尺高,反正都四脚立地站起来了,她顺便就朝来人哈了口气。
这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半点看不出她被旧伤扯得龇牙咧嘴,气势还是很足的,可惜这新来好像有点有点本事,没被她唬住。
隔着铁栅,她看见一双皂靴停在外面,而后蹲了下来,伸出带着茧子,已有些枯槁的手摸了摸凶兽的头。
他的嗓音像生了锈的般沙哑,但却又给人种温柔的感觉,那是彤棠第一次听见琏邢的名字。
管你是谁,凶兽的脑袋是能随便摸的吗?
彤棠没多想,谁靠近她她就揍谁,身上有伤也不耽搁,她直接一口咬下去,除了熟悉的血腥味,还带着她有些陌生的气息。
是荷花的清香。
彤棠一愣,有点懵,下意识的松了口,这是她没尝过的血味,有点甜,她又舔了舔,嗯,好吃。
琏邢举着那只手没动了,任由彤棠舔着伤口处涌出的血,好像不怕疼一样,另一只手从她身后绕了过去,轻轻地覆在了她的伤口处,彤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转头准备要再咬上一口,可一阵暖意从来人的掌心传了过来,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很温暖,很舒服,她张着个嘴,将咬未咬,而后又把牙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