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端也不客气,入内后来回打量屋子,最后视线落在最上方的释迦摩尼的画像上,笑说着:“瞧着像是和尚们做早课的地方。”
“应该吧。”王善不甚在意地,“谁知道呢,也没有人可以问。”
“是啊,整个汴京还有多少旧人呢。”赵端坐下后低声说道。
她一坐下,那群兵蛮子也毫无规矩,自顾自占据下好位置。
赵端含笑,看着被端上来的海碗。
“公主莫嫌弃,我们这里都是粗人,都是喝这些大碗的,只是这茶叶不错,是从一个南方来的商人那边买的。”王善笑说着。
赵端颔首,笑脸盈盈:“汤色清透,香气醇正,?叶底软亮鲜活,是好茶呢。”
王善哈哈大笑:“公主金枝玉叶,说的头头是道,我老王可不懂这些,就是兄弟们爱喝,想喝口以前没喝过这好的,这才买了这茶叶呢。”
赵端还真似模似样端起来抿了一口,多亏了这一个月慕容尚宫的上课,一个简单的动作颇为优雅贵气。
“是好茶,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赵端放下后,笑问道。
王善又敷衍着:“俺手下人买的,我哪里知晓。”
赵端看了过去,那双眼睛又清又亮,口气依旧温柔:“王统制作为主官,一应工作也要心中有数才是,免得手下人坏了你的名声。”
王善被看得心中激灵,但嗓门还是大大的,震得人耳朵发闷:“不过是买个茶,怎么还讲究起来了,都是自家的好兄弟,心里有分寸得很。”
赵端笑,手指轻轻捧着粗糙的碗壁,甚至还不经意敲了一声,原本简陋的东西被那样修□□致的手指不经意一搭,也跟着有了几分淡雅素净的简约美感。
“万事都坏在一个‘不过’上,这世上哪有简单的事情,哪有完全不需要操心的事情。”赵端和和气气说道,“今日是买茶,明日是买田,说不定后日就被人裹挟走了。”
话音刚落,早有按耐不住的人拍案而起,大骂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俺兄弟们都是坏人不成。”
赵端并没有被惊吓,甚至有些高兴。
王善可真是一个老狐狸,惯会装傻充愣,幸好手下还养着几头猪。
站在一侧的张三不为所动,完全不把这个率先发难的人放在眼里。
“胡闹!”王善眼皮子一跳,大声呵斥道,“给我滚出去!”
那人还尤为不服气,不肯离开。
赵端和和气气把人拦住:“兄弟们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今日能说出来也是极好的。”
王善心跳加快几分。
他之前在宴会上第一次见这位小公主,瞧着果真是富贵逼人的小娘子,金尊玉贵,但眉宇间的笑容又让人觉得淡淡的,好似天上的神佛,冷冷清清。
他想: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宗泽拿捏在手上的旗子罢了。
可今日,他第二次见这位小公主,依旧是迷人眼的尊贵,那笑容真切了许多,好似从天上落入凡间,但眉宇间闪动的却成了奸诈和可恶。
他想:这人分明就是有狼子野心的恶人,宗泽这老狐狸也被这人的外貌骗了。
朝着深沟猛冲过去的人还尤为得意,下巴一抬:“好叫公主知道,我们也并非一味忍气吞声之辈,我们不过是想给俺兄弟们找条活路。”
“自然是要的,大家也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赵端越发和气。
那人觉得公主是被自己镇住,声音越来越大,神色也越发倨傲:“俺兄弟们一路上同生共死,不想分开,所以才想着买大相国寺……”
“闭嘴,滚出去。”王善声色俱厉地打断他的话,手中的茶盏甚至直接摔倒在他脚边,脸色已经是不能看的难看。
那人一顿,漆黑的脸颊瞬间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大。
赵端施施然,收拢着袖子:“这是做什么?众所皆知,大相国寺的土地最是肥沃,谁不想要。”
王善勉强维持笑意:“公主哪里的话,土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一切都听宗知府的。”
“土地乃是百姓根本啊。”公主似而非似叹了一口气,“宗知府肯定是极好的,他的人品,你更清楚,可我今日是有些私心的。”
王善惊疑不定,谨慎地没有说话。
“我有一笔买卖,不知王统制愿不愿意听一听。”
身着华服的小公主端坐上首,神色天真,说话时,头顶的流苏在空中流光溢彩,映出面容上的笑意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