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出来,”孙大夫给他把着脉,“你的身子自己应当知晓,原本重伤便不能轻易受寒、劳累,这才多久,前几日夸你身子养得好,怎么这么折腾自个儿?”
套了牛车去请孙大夫来的刘叔开口:“都是这小子给闺女儿背回来的,又来我家敲门,请我去寻你。”
孙大夫神色稍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倒是没看错人。”
他看向躺在屋里,还发着高热的桑晚,“她心思重,小小年纪便撑着家事,从前我还担心她日后……如今倒好了,你二人往后同心扶持,日子定不会差的。”
常渊沉默点头,送走了他。
厨房的小炉中原只煮着他和罗胥君二人的汤药,今日却多了一份更添苦涩的气息。
他端起药,第一次去了桑家小院的主屋,罗胥君的住处。
听见敲门声,罗胥君顺了顺气,开口道:“进来。”
常渊端着药,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屋子里有着沉重的苦气。日日浸染着药的苦涩,这股气息萦绕不去,久久停留,连带着病人身上颓败的气息也经久不散。
“往前来些,这处有把椅子。”
罗胥君体谅他眼盲,伸手接住了药碗,放在桌面上。
她也刚从女儿处回来。
自小漂亮、要强的女儿面色惨淡,唇色干裂发白,她心疼地流着泪,又怕自己碍事,匆促喂了水便退下几步,让孙大夫为她诊治。
瞧着骇人,所幸只是受了寒。但又不知为何心神恍惚,像是受了惊,在昏迷中也不安稳,只能又多开了些安神的药。
罗胥君自听到雨夜崴脚,泪水便止不住了。
此刻听到孙大夫那样说,捂着面,身子疲软地回了屋。
她方平复下情绪,便见常渊送来了药。
男子身量高,却没了那等面对着常人,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威压。他背着桑晚回来时,满身湿透,顾不上自己便去了刘家,等孙大夫来了,才匆促换了身衣裳,此刻还未歇过。
罗胥君轻叹:“你也累了,昨夜多亏有你,这会儿阿晚还没醒,你且先去歇会儿,莫要熬坏了身子。”
常渊顿首,半晌才开口,将昨夜种种全盘托出。
末了,问道:“晚辈知此冒昧,却也想问问伯母,当年往事……究竟如何?”
自听他开口,罗胥君的鼻腔便全然无法呼吸了,张了张口,捂着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惊扰到昏迷中的女儿。
“她是……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桑晚见他们父子情深,扭过头去撩起窗帘看外面的人群拥挤。
她病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出过国公府的门。应该说素膳去世之后,她就觉得外头的天并不是那般吸引她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死了也好。死了跟素膳一块做伴,来生也许还能做个姐妹。
她到最后的那些日子,一点也不羡慕人间烟火。她只是盼着自己在睡梦里死去,那样病痛也不会折磨到她了。
彼时川哥儿从国子监里面回来看她,她枯瘦如柴,气也出不了多少,但还很温和的问他,“我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会远离我呢?”
川哥儿半响没回话,好一会儿才道:“母亲多虑了,只是儿子天性如此罢了。”
可你明明不是。她是见过他和赵氏,于妈妈还有他那个新婚小妻子亲昵相处的。
桑晚直到死也没有明白,便也不准备明白了。刕鹤春便见她又开始发呆。她好像很喜欢这般静静的呆在一个角落里想自己的事情,有时候脸上露出来的神情像是看透沧桑之人才有的,没有一点儿这个年岁该有的活气,整个人看起来不讨喜得很。
但他又实在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神情太柔和了,竟然让他不忍斥责。他便将川哥儿送了过去,“你抱会。”
桑晚猝不及防接了孩子,还没回神,身体的记忆已经将人给熟练的抱在了怀里。她僵了僵,小心翼翼又将人放在凳子上。
她小声说,“我抱着他害怕。”
刕鹤春好笑,“你刚刚抱得很好啊。你怕什么?”
桑晚:“我就是怕。”
刕鹤春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