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他哪里想做那劳什子东宫。
他要的是九国五州之鼎盛王权,要的是燕珩!
燕珩摸透了两分,只是仍不解。若是长大了、长歪了,满心惦念风月,也不该将那等心思放在他身上,那个吻,并无亵渎之意,只包含着伤心与眷恋。
那硕大的几滴泪,将帝王的眼皮儿都打湿。
被偷亲的,分明是他,也不知道这小子哭什么!
再有,这许多时日,年逾三百日夜,却不曾有一封书信寄来。恐怕那臭小子,早便将他这位父王,忘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道叫战事驯养的乖一些,还有没有那等……见不得光的心思。
燕珩苦心的想:
兴许是自个儿宠的太过了,不该怜惜那泪眼朦胧,再离远一些才好。实在不然,该趁着他回宫前,将那姻亲操办完,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若他在跟前儿,燕珩便自觉做不到了。
秦诏眼泪惯是多,总要将帝王的心窝哭得湿润,才算完。
这会子,燕珩生了心思,便将那书信一封一封拆展开,将秦诏自出征入营来的飞书,到最后这一封亲笔战报,都细细读了一遍,直至心烦意乱,将眉蹙起来,又问:“这小儿,回来要十几日,定在哪天?”
德福早便打听过了,只等着人来问呢!听见这话,赶忙上前解释:“若是快,月底便到了。若是路上耽搁两程,便要下月初三、初五,才能到。”
帝王神色沉,叫人琢磨不出所以然来。
谁能想的出,此刻,这位的心底交缠着两样儿情愫。
他既想快一些瞧瞧他那心肝肉似的可怜人儿,捏住小脸搓两把,往怀里揣住,捂一捂。然而,又生了点子火气,只嫌这混小子,出门便将他忘却了,连封家书都不肯寄。
——到底是火气压不住惦念,兴许是战事紧要,才没空子呢?
燕珩沉默了片刻,搁在手心里的茶杯握紧了。
德福以为,他们王上怎么也得叫人备下盛宴,给公子接风洗尘的。可没曾想,下一句话,却和秦诏全没关系,直教人出乎意料。
“三日后,召卫女侍寝。”
德福:“……”
燕珩挑了眉:“愣着做什么?”
德福叫人点醒似的反应过来了,忙躬身道:“啊,是是是。恭……恭贺王上……只是不知,卫娘子的封赏与恩赐,王上想如何定论?”
燕珩拿指尖拨着茶杯的边缘,那视线幽长地放远处去,而后扫到那玩卫莲,又顿住了,“容寡人好好想想。”
德福明白过来了,躬身叩拜在他跟前,道:“王上,兹事体大,还须慎重。若您是挂念公子之事,未必要急于封赏,想来这一年……经此磨砺,公子已然识得大体。往日因秦王苛待他,又身世单薄,得王上悉心养育,虽有几分黏人,但也不算罪过。”
德福为这那小子往日的奉承和讨好,到底替人说了三两句话。
奈何燕珩不搭茬,只轻叹了口气,说道:“三日后,召卫女侍寝,择日封……封美人,愿其言行谨正,美其修仪,也算寡人厚待卫家了。”
德福不敢违逆,忙将这事儿记下。毕竟,这是帝王头一次召选美人侍寝,许多规矩,都要仔细说个明白才是的。
他一时想及,再过些时日,待秦诏回来,瞧见美人得赏,必要闹一闹的。
哪成想——
两日后,风雨交淋,瓢泼而下。
骤然一个惊雷,将榻上沉睡的帝王惊醒——他微微吐息了一口气,抬手搁在额头上,轻哼笑了一声。
方才梦见那小子扑过来,才要开口,倒叫这道响雷惊醒了。
他唤:“几时了?”
那声音才落入寂寥夜里,不等听见仆从们答话,烛影便轻摇晃了一下,骤然破门起了风。
仆从们轻声而慌乱的阻拦,和那声过于急切而声息变得沙哑的“父王——”紧紧贴在一起,随着淋漓大雨和狂风,把湿润水痕,吹到了帝王榻前。
燕珩微怔:……
那身子扑跪过来,隔着纱影,熟悉的声音又急又怯:“父王——”
燕珩忙撑起身来,扶住塌边,抬脚踩上玉踏,带着困惑:“秦诏?……可是你回来了?我的儿。”
秦诏几乎是扯开纱幔,扑上去的。浑身的水雾带进燕珩怀里,沾湿了两人的胸膛,带着雨露泥尘的气息被拥抱压住,而后弥漫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