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寒从背脊窜起,江雨洮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热腾腾的汤锅架起来了,方才还拿着武器比试的人们朝少女的铁笼走去,少女拼命缩进笼子里,剑刃、刀刃在她周围快乐地敲击铁笼。
江雨洮从未听过那样的尖叫,濒死的困兽正从喉咙里呕出最凄厉的哭求。在各色声音之中,他听见苏盛南中气十足的询问:“江贤弟,不中意我的甘露仙么?”
缪盈忽然抓紧了江雨洮的裤脚。“救她……”她低下头,苏盛南和场中人都看不清她的脸,唯有江雨洮清晰地听见她轻如呼吸的要求,“救救她。”
“……不中意。”江雨洮抬起手,“我想要那个。”
他指着铁笼中尖叫的少女。
场中安静一瞬,随即爆发怒吼。江雨洮站在旋涡中央,不知为何,他仍感到胸口有无穷无尽的精神,还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勇气。他从小厮混街头,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害过人伤过人,可从来没救过人。
“我就要她!”江雨洮一把推开缪盈,起身跃到苏盛南面前,“苏兄或许不知道,我江雨洮最喜欢雏儿,也最会调理雏儿,一看见这样未经人事的小东西,我就浑身来劲。”
他口若悬河,将街头那几分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苏盛南大手一挥:“那便给你!”
拖着那铁笼子走进山道,江雨洮回头看身后愈发混乱的狂宴。缪盈静静坐在台子上,没了妩媚神色,她张口开始唱歌。
铁门关闭,隔绝歌声,江雨洮扶着山壁大口喘气。在宴中还没察觉,他浑身热得古怪,内息混乱,几乎无法控制。他强撑着,在沉青谷弟子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出山道,手里还拖着那个沉重的铁笼子。
离开的路径与进入路径并不相同,江雨洮最后来到林中一处空地,他跪在地上开始呕吐,把腹中东西全部吐干净,甚至吐出两口浊血。回过神来,身后的沉青谷弟子已经消失了。
他颤抖着手掏出方才苏盛南给的钥匙,打开铁笼:“快跑……”
少女吓得双腿发软,爬着离开铁笼。她茫然地流泪,忽然举起拳头砸自己的脑袋。江雨洮忙抓住她双手:“干什么?!”
“跑……跑哪里去?”少女哭着问。
江雨洮:“……你从哪里来到沉青谷?你叫什么?家在何处?”
“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忘记了,想不起来了……”少女捂着嘴抽泣,抓紧江雨洮衣角不放。
江雨洮实在没有力气管她,干脆躺在地上喘气,想到方才苏盛南说“沉青谷养了三十日”,心里隐约有了猜想。他头昏眼花,看什么都是两个,眼前的少女有两个,铁笼有两个,头顶月亮也有两个。
山间清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山中走了多久,甘露仙的歌声淡云一样在林子里萦绕,听不分明。
“罢了,反正我救了你,我做到了。”江雨洮说,“你就……你就叫朋儿吧,你瞧,天上两个月亮,那都是你。”
第22章暝暝歌09
江雨洮在林中大睡一觉,次日苏醒,先看见眼前的一个树枝脑袋。他吓得差点跳起来,等认清那是树枝面具,又被面具人手里的弓弩吓得僵在当场。
对方戴着沉青谷弟子脸上常见的树枝面具,江雨洮先想到自己救走的少女:“朋儿?朋儿!”
朋儿从面具人背后露出个脑袋,江雨洮心头一宽,慢慢躺了下去:“原来你们认识。”
这二人不仅认识,还都是沉青谷的年轻弟子。朋儿不知为何被苏盛南选中成为狂宴的“食物”,确实精心地喂养了三十日。间中灌下许多古怪药物,令朋儿头脑昏沉,记不清自己是谁。
“你有了新名字?”那人回头问朋儿。
朋儿不记得她,却并不害怕她,点点头。江雨洮虫儿一样蠕动,从弓弩的攻击范围挪开。他打算一走了之:无论沉青谷,还是苏盛南,他都不愿再打交道了。
“夫人想见你。”那弟子说。
江雨洮人已经钻进林子,却又立即顶着一头碎叶跑回来,深吸一口气吼道:“带路!”
在听江雨洮讲这段往事的时候,孙荞无数次感到诧异和惊愕。她的心一时被荒诞至极的狂宴震惊,一时又因为缪盈吃的苦而狠狠揪痛。“她怎样?”她什么都不关心了,可能被吃的少女或者发狂自伤的人们,都比不上缪盈的安危重要。
“遍体鳞伤。”江雨洮说。
结束狂宴,缪盈回到了自己的小楼。她虽然是苏盛南的夫人,但并不与苏盛南生活在一起,而是在一个被许多沉青谷弟子包围的地方居住。来找朋儿的少女名叫暮暮,暮暮带来了一套适合江雨洮身形的衣服,在他面上罩了个面具,光明正大地把江雨洮带到了缪盈的居所。
江雨洮那时候已经察觉异样:按道理说,被奉为“甘露仙”的缪盈是沉青谷的珍宝,怎会看管得如此疏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