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我揭穿你在职工大会上逼迫员工代销质量不合格的次品,甚至不惜谎称这批次品是计划外的产品,以此哄骗上级领导,瞒报真实的生产情况么!”
“宋明瑜,你知不知道造国营工厂的谣是要进去坐牢的!”纪盛华咬牙切齿,“你还年轻,我劝你不要一意孤行!”
又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可惜宋明瑜压根就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她向身边的林香伸出手,后者拿出了一个装订整齐的册子。
“领导,这是总厂一车间的生产排班表和考勤记录。”
骆京明接过册子,上面有些字迹一看就已经很久远,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六年前,而最新的一个,停留在这个月的中旬。
“林组长还在一车间的时候负责管理生产抓考勤,这些记录除了总厂,就只有她手上还有。”
宋明瑜挥了挥手,身后有人举起一个大号白板。
上面竟然画着一张柱状图,有蓝色、黑色两种柱形,高低错落地分布在图表中。
蓝色的柱形上写着:针织总厂生产工时。
而黑色的柱形上写着:针织总厂产量统计。
宋明瑜指着这张柱状图,声音清亮。
“从这张表上就能看出来,仅仅一车间这么一个车间,1985年的总工时就要比1984年的高出整整一番!”
“但是,产量上,却仅仅只增加了10%不到……纪厂长,你怎么解释?”
不等纪盛华说什么,宋明瑜又拿出了一个册子。
这次,册子上写的是仓库出入记录。
她身后,白板换了一面,这回从柱状图换成了折线图。
“像纱线这样的主要原材料,每个月或多或少有波动,可是在入库的数量上却这么规整,刚刚好满足正常生产计划,有趣的是,这么规整的入库记录,出库的时候却有零有整,根本对不上!”
折线图上,入库的那一条折线一直维持着平稳的趋势,甚至趋近于一条直线。
而出库的波动量,单个看似乎与入库的波动接近吻合,但画成折线图以后就能清楚地看到,出库和入库折线的垂直距离一直在变大,甚至在最近两三个月里拉开了极大差距!
针织总厂的物料一直管理严格,这是吴书记那会就立起来的规矩……也正是吴书记,把这份资料交到了宋明瑜手里。
“纪厂长,你口口声声说,今年厂里的生产多,所以设备才会频繁出问题。”
“那么,纪厂长怎么解释工人工时增加,产量却没有明显提升?又要怎么解释这些纱线出入库对不上的问题?”
宋明瑜说了个冷笑话,“总不可能是工人在上班时间正事不干,帮这些纱线长了腿跑了吧?”
这笑话很冷,现场却有人轻笑出声,郑嘉和瞪了弟弟一眼:“噤声。”
这种场合他们可以作为局外人看戏,能真的把这一场意外当成“热闹”来看,南城的这位市长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温柔人。
郑嘉佑摊手耸肩,在嘴巴上做了个缝合的动作,可目光依然灼灼地锁定住了人群中央那个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多的职工也围了过来。
尽管他们很多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靠近人群中央对峙的两拨人,可宋明瑜的话还是将他们吸引了过来。
Office要到九十年代微软才会发明。
宋明瑜却在1985年,用白板做了个手工版的“PPT”!
清晰、简洁、一目了然,在八十年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大多数工人不过小学、初中学历,可也看得懂!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各异的目光,纪盛华面色一紧。
“满口谎言,不就是因为你的Venus是总厂的竞争对手,你才跑来闹事么,宋明瑜啊宋明瑜,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亏你也做得出来!”
宋明瑜挑了挑眉,“纪厂长不打算回答我刚刚的话?”
“有什么好回答的,这些也能算得上是证据?”纪盛华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伙同他们这些总厂的叛徒杜撰出来的,你一个外人,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知道!”
宋明瑜叹了口气,“看来纪厂长是不打算说出事实了。”
她伸出手,林香将一件棉毛衫递到她手中,宋明瑜提起衣领抖了抖,目光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