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决定休整一夜,明天一早赶回宗门,这顿晚膳就相当于散伙饭了。
“师尊怎么了?”江无月见不得她低落,给她布了菜,凑近问她。
“我想不明白啊……无月,你知道我今天下午总会想到,在我小时候,掌门也给我授过课……我想不明白,难道这么多年的师徒相识,都做了假?全宗门这么多人,都不如他的飞升之路吗?更不要提,你还是……”
姑云闲拿过白瓷釉的酒盅,仰头而尽。那酒盅里是蜜渍的梅花酿,甜丝丝的,也不醉人。
“人心易变,善恶一瞬,师尊别想太多了……”
江无月给她推了一碗杏仁酪,看她那副有些迷茫的表情,心里很不忍。
旁边的扶苏圣手喝屠苏酒,早已经喝上头了,“——云闲小友你有情有义,自然不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道,不论是人或妖,大多是顾着自己的。多年前我们素不相识,你能对我出手相救,我就知道你是难得的好人……”
他旁边的道侣温兰,也有点醉了,嫌弃推他,“老孔雀,你这酒量太不行了,还不如我……”
“好人没好报啊……”
喝多的扶苏圣手,黏黏糊糊搂着自己老婆,颇为伤感,他醉醺醺地大手一挥,“云闲小友,既然你非要走,有什么心愿一定要说,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姑云闲:“哎哎——别说得跟我要死了一样!我没什么心愿,这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一小片艳红的梅花碎瓣,飘在酒盅里,姑云闲看着那一点红,忽然道:“……其实有件事还没做。”
江无月听到姑云闲说,跟我要死了一样,就眉心一跳,拍拍她的手背,“师尊说话吉利点,还有什么事没做,我帮你。”
姑云闲把那杯酒仰头喝完,那小片花瓣抿入嘴唇,齿臼间细细碾磨,一点冷冽的香,还有蜜的甜。
她慢慢笑起来,口唇染了胭脂一样,“确实……只有无月能帮我。”
姑云闲拉过温兰,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温兰有点迷糊,拧着眉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有有有,这个有!”
扶苏圣手也凑过来偷听,被温兰一掌推开。
温兰从纳戒里,拿出一抹柔软的红绸缎,放入姑云闲手心。
姑云闲少见的有些踌躇,她拿着那段红绸,走近江无月,然后把其中一端,放入江无月手心。
“我想起来,那次在幻境,和你少了最后一拜——夫妻对拜,你愿不愿意和我补上?”
江无月诧异看着手中那红绸,那简单到荒唐,甚至有点可笑的红绸。
姑云闲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掉下那么圆,那么大颗的眼泪。
江无月紧攥着那段红绸,声音艰涩,“师尊你喝多了……你不要同我开玩笑……我真的会难过,你不要骗我……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
姑云闲看着连个同心结都没有的红绸,心里也有些发虚,她尴尬道:“是有点仓促草率,这不是明天要赶回宗门吗,行程匆忙……你,你是不是不愿意?”
江无月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发愣,他又低头看手中的红绸。那个安静的神情,和幻境里他独自握着牵红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身处美梦,不知何时破碎的表情。
“我愿意啊,我从来都是愿意的……”
江无月轻轻回她,那声音轻得怕惊破什么一样。
“啪——”
被温兰按住的扶苏圣手,终于被松开,他不知道从纳戒哪里找出个礼花,一下拉爆,“好!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一小簇耀着光的彩片,从空中悠悠然片片落下,一闪一闪。
江无月仰着脸,去看那些璀璨的彩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姑云闲小心摘下,他脸上沾染的闪片,轻声问他:“无月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些凡俗之礼,对修仙之人,远没有结契重要……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件事?”
江无月的眼神,从那些绚烂的金箔彩纸,慢慢聚焦在她的脸上,他手中还是攥着红绸,又伸手去搂她的腰,好像要把她系在身边,“师尊,我……”
“我……想和你有个家,过很平常的那种生活。”
他说完像松了一口气,慢慢笑起来,眼睛弯起温柔,唇边有些轻盈的弧度,“好不好,师尊?”
姑云闲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好。”
“嗯,怎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