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微微直起身,一手攥住胸前衣襟,竭尽全力让心神缓下来,尔后挤出浑身气力,朝地板重重磕了个头,“还请王爷不要怪罪崔公公……不要怪罪山哥,一切都是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陆乘渊怒极反笑,“所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本王被蒙在鼓里!?”
这一笑,他所有的,克制许久的自嘲、挫败、失望与不甘,几乎同时从眸中渗了出来。
其实他何必再问,何必再自取其辱。左右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从来都没有分清过,包括一次次柔情缱绻里的回应,也包括犹在耳边的那句“我并非不信王爷”。
假的!统统是假的!
唇角的笑意转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凉杀戮的眸光。
陆乘渊一手拎起薛南星,粗暴地将她推在座榻上,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咙,“直至方才,你还不愿让本王见到你的真容……还在对他人投怀送抱!”
然而,话一出口,他却蓦地怔住了。
眼前这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散乱的鬓角全是湿的,不是水,不是泪,而是汗。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不断渗出,滑过那双迷离失焦的眼眸,顺着苍白的脸一滴一滴坠落。
此刻的她,就像一朵褪色的花,在雨中飘摇欲坠,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凋零。
掌心猝然传来一阵一烫,陆乘渊这才惊觉他扼住的是怎样一片灼烫的肌肤。
胸腔似乎被什么哽住了,陆乘渊怔怔地撤回手。然而,就在脱离他掌心的瞬间,眼前之人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无力地朝他倒了下来。
陆乘渊下意识伸手去接,触手的却是一片湿腻。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指尖,竟已被染上刺目的猩红。
染血的指尖蜷了蜷,颤抖着揭开披风。
披风下的袖口早已被血浸透,而此时此刻,袖中的那双手还倔强地紧握着,指缝间渗出涔涔血腥。
直至怀中滚烫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颤,紧握的拳才终于撑不住,一点点松开。入目的是血肉模糊的十指,常人最敏感的无名指缝中还插着半截耳勾。
她竟然就这么苦苦撑了近一个时辰。
回想方才汤泉池中的一幕幕,只一瞬他便明白过来,也什么都懂了——所以这才是她不愿被他见到的原因。
陆乘渊只觉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擭住,扯出,拽得四肢百骸都跟着刺痛起来。
原来再强烈的怒意,都敌不过看她一眼,只需要一眼,她所有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
陆乘渊一手扶着薛南星的背,稳住滚烫的身体不让她往下滑,一手打开座塌下的矮柜,摸出一个药盒。他单手拨开药盒,取出一个小瓷瓶,尔后轻轻捏住薛南星两颊,待她张开嘴,将瓷瓶里的药液倒了进去。
这药是宫中徐太医所制,有醒神镇痛、平复心绪的功效,能缓解大多迷药与情药的毒性。可陆乘渊只知她大约是中了情药,却不知是哪一种。眼下虽喂她服下解药,但究竟能不能解,他心中并无把握。
好在怀中的人服下解药,身体渐渐安稳下来,不再发颤,急促的喘息声也缓和了许多。
陆乘渊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血肉模糊的指尖上,声音轻得近乎叹息,“程耿星,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并未指望能马上得到回应,没承想,怀里的人竟听到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软糯的低语声贴着耳畔落下,“对不起,王爷,我并非有意要瞒着你。我只是害怕,怕你知道我是薛南星……”
陆乘渊脑中日久盘桓而不得始终的疑惑,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他一把推起怀中之人,双手紧紧捏住她的肩头,目色复杂不堪,“你方才说……你是谁?”
第93章幻情(上)“我不要你走,不想你走………
薛南星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喉间忽然涌入一股甜润的凉意。
很快,那凉意顺着咽喉蜿蜒而下,像
初春消融的冰溪漫过龟裂的河床,将她蜷缩成团的心绪一寸寸浸润舒展。
这感觉很奇怪,能让钻心刺骨的疼痛如退潮般剥离,却又同时将某些其它的触感一点点拉回来。
熟悉的霜雪气息拢上来,随着呼吸的起伏,一阵一阵蹿入鼻息,渗入血脉,在滚烫的肌肤下掀起细小的雪浪。
仿佛淬火而出的利剑浸入冰水,又像干涸的沙砾终于注入水源,她整个人舒服极了。
可下一刻,她便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本能地蜷起身子往那凉意源头贴去,任由微凉的触感贴着每一寸肌肤传来,游走于四肢百骸,恨不能将整个身子嵌进那片霜雪里。
身体想贴的一刻,快意在体内蔓延开,带来一点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