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师的指尖敲了敲棋盘中腹的位子,笑道:“驸马爷又如何知道,这条猎狗不会认我们为主子?”
蒋昀听他这么说,问道:“怎么,太师您有办法?”
黑子悠然截断白龙去路,“驸马放心,这条狗的主人是谁早在十一年前就定了。至于他身边那个……”魏太师轻捻白须,“若能让他更疯,岂非更有意思?”
“可是……”蒋昀还欲再言,却被魏太师抬手打断,“行了——”
黑玉棋子忽然凌空落下,正正砸碎濒死的白龙眼位。
魏太师原本和善的面色陡然变得冷寒,“驸马到底不善对弈,只管算好自己那盘账便是。”
狭长好看的眼尾浮上一丝狠厉,然而这狠厉却是一闪而过。
蒋昀笑着将手中白玉棋子丢回棋罐,“是,我到底不过是个算账的。那便不打扰太师谋大局了。”
蒋昀前脚刚走,门外守着的侍卫后脚来报,“禀太师,俪山行宫传来消息。”
魏太师端起手边的茶盏,悠悠地道:“说来听听。”
侍卫觑了一眼蒋昀,又见魏太师无甚表情,这才禀道:“昭王一行已到俪山,当日便进了玉泉宫,整日泡在玉泉池。”
魏太师吹了吹茶瓯上的热气,慢条斯理道:“还有一位呢?”
“回禀太师,还有一位是后来自个儿去的,孤身走山路抄近道,在连城驿馆才与昭王汇合。”
“哦?”魏太师手中动作一滞,忽地冷笑道:“他竟舍得。”
侍卫续道:“后来二人便一直在一起,同乘一辆马车,同……”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将声音压低三分,“同进玉泉池。”
魏太师目色一凝,“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侍卫怔了怔,重复道:“同进玉泉池……”末了,又补充一句,“密报里说,同一个池,如胶似漆。”
魏太师慢慢搁下茶盏,又问:“你方才说他二人在何处碰头?”
侍卫答道:“连城。”
连城……
二字一出,森寒的眸色渐渐积起疑云。
侍卫察觉有异,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如胶似漆’。”魏太师站起身,负手踱至窗边,抬手曲了曲双指。
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贴身随从会意,即刻捧上一罐红色鱼食。
魏太师捻起几颗绿豆大小的鱼食,撒进窗边案台的鱼缸,悠悠地道:“他想引鱼来,让蒋昀信他陆乘渊喜欢男子,便找了两个男子做饵。”
他又捻起两颗,问随从,“这两颗饵,你分得清哪个是男哪个是女吗?”
随从觑一眼,垂首摇了摇头。
魏太师自胸口震出一笑,“陆乘渊自己也没分清,还让这两颗鱼饵一同浸浴,如胶似漆。”他说着,将鱼食一颗颗丢入水中,“不过老夫分得清。”
“老爷的意思是……昭王不在玉泉宫?而他以为找两个男子扮作他和他身边那位新宠,便能骗过蒋昀。却没曾想,他那位‘男宠’其实是个女子,二人过分亲密反倒暴露了那人不是他。”那随从转了转眼珠,喃喃道:“那他若不在俪山,会去哪里呢?”
魏太师沉默一瞬,忽而问,“公子昨日是否提及宁川有个什么案子?”
“老奴记得,公子说是两年前侵犯过吏部侍郎之女的采花贼,又在宁川一带犯案了。”
“嗯。”魏太师仰头望向远处的翘檐,“此案事关重大,你去与公子说,让他亲自去查,查完后再去俪山也是顺路。”
“是。”随从应下,正欲转身,又听得魏太师道:
“等等。让他带户部的薛大人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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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南星跟着魏知砚来到一处茶楼,数着青砖走到尽间。
魏知砚在一间雅室门口停下,转头道:“薛大人已等候多时,我就不妨碍你们二人了。”末了,又叮嘱一句,“终究血浓于水,你……”
“知砚哥哥。”薛南星截住话头。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并不愿被这“血浓于水”四个字绑架。她答应来此,说到底不过是想以程耿星的身份来看看,这个当年对程家恐避之而不及的二叔究竟想说什么。
她将魏知砚眉间忧色收入眼底,轻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薛南星微微沉了口气,推开雅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