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薛南星这才看清陆乘渊在写什么,是望月楼一案的奏疏。
墨不离纸,行云流水,笔法隽古风流,笔锋雄劲峻峭,果真如薛茹心所言,写得一手好行书。
薛南星实在没想到,提刀剑征战沙场之人,提起笔来竟能不输书法大家。
她心中叹服,不禁赞出声来,“王爷的字写的真好。”
“本王让你来,不是听你溜须拍马的。”陆乘渊笔墨稍缓,但并未停下,继续道:“今日可瞧出什么了?”
薛南星稍一思索,点了点头道:“那位驸马来得蹊跷,想来是王爷引蛇出洞的法子起了作用。”
陆乘渊轻笑一声,“还不算太笨,那本王再告诉你一事。”
“驸马是江南人氏。”
薛南星心中微震,“江南人?”她瞬
间反应过来,“昆曲?”
陆乘渊微微颔首,“康仁八年江南陵州的解元,二甲进士。你猜猜,入仕后去了哪儿?”笔尖一顿。
薛南星想了想,摇头,“猜不到。”
“户部,户部郎中。”
薛南星讶然,“二甲进士刚入仕就进了六部?还是执掌天下财赋的户部?”
“没错。据说是先帝发现他计数十分了得,钦点他进的户部。后来偶然与荣安公主相识,由先帝赐婚。”陆乘渊落下最后一笔,眸光微敛,“可先帝为何会得知他擅长计数就不得而知了。”
薛南星细细思量一阵,换粮案说到底是贪墨案,既是贪墨,少不了要做账。
“驸马计数了得,即便如今不在户部,这计数的本事可不是一日两日丢得了的。”薛南星看向陆乘渊,“所以,王爷怀疑他就是替换粮案幕后主使做账之人?”
“可能不止龙门县的换粮案……”陆乘渊目色沉沉,还有工部摘星台贪墨案,甚至乎十一年前前废太子主导的多起换粮案,都与蒋昀脱不开关系。
他沉吟片刻,“不过要动此人就不像动一个宋源这么简单了。”
“因为他是东宫的人?”薛南星问道。
陆乘渊摇头,“因为公主。”
公主……堂堂大晋公主,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么都不该对自己的夫君宠幸小倌这么多年一无所知,到底是这位驸马有本事瞒,抑或是那位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南星心生疑惑,还欲再问,却见陆乘渊没有多言的意思,而是调转话头道:“驸马那里,暂不宜争锋相对,所以本王才卖了个顺水人情,宋源一案先当做寻常感情纠葛结案。”
这话听着像是在解释,薛南星本就知道他答应驸马是自有盘算,也心知他不必与自己解释,却在这一刻,莫名有些高兴。
陆乘渊看她一眼,将写好的奏疏阖上,搁在手边,旋即从堆叠的文书中抽出一册泛黄的书卷递给薛南星,“你要的东西。”
薛南星疑惑地接过来,猛然一怔,是康仁十二年的卷宗,她心心念念要看的卷宗,如今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捏在手中。
“多……”
“谢”字还未出口,陆乘渊道:“别谢得太早,你先看看。”
薛南星察出有异,即刻翻看起来——
礼部侍郎缢死案……李宗文杀害吴仕案……司理卿被巫谋反案……
她一目十行翻阅,不敢错过一页,直至翻到三分二处,目光忽地一滞。
她猛然抬头,“被撕了?”
“嗯。”陆乘渊颔首,站起身道:“本王拿到时就已经这样了。”
眼前烛火一闪,薛南星顺着昨夜陆乘渊所说的一环一环想下去,终于明白过来。
他正是从这本卷宗发现十年前一案有疑,而她对观音像失窃案的怀疑,再度将疑点指向那位前大理寺卿张启山,这也是陆乘渊愿意让她插手的原因。
陆乘渊似乎瞧出她心中所思,“眼下几桩案子的关键都是张启山。五年前他致仕回乡,本王前日已派人去他家乡宁川去查,眼下人已经找到了。”
他语声极其平静,样子亦是寂寂然,薛南星有种不祥的预感,“人呢?该不会……”
陆乘渊点了点头,“死了。”
“死了!?”薛南星心下大惊。
可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绝不能就此断了门路。她很快又问,“死因可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