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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见游魂(第2页)

大显人都是坏种,戎白人也是,天养的全是两条腿的畜生!他们卖女人,也卖小孩。她想起那些女人,她们抱着她,用脸和手给她温暖。她又流泪了。

我要杀了,全杀了。她闭着眼,呓语。他们叫我娘,哈哈,催命娘!娘。她摸着地面,你听到了吗?我也做娘了,我咬断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去见天。天不是他们的爹吗?不仅是爹,还是爷呢。

有时候,有时候。她想长啸,想问问月亮,妹妹怎么样?我还活着呢,我会活着的,但是好想死,想死。太饿了,干老天吧,撕烂他的脸皮,让血流下来给我喝。

双腿如果不用来奔跑,就会消失。她半梦半醒,摸自己的腿,瘦了,怎么这么瘦?它原本很有力的。

嗷呜。

她小声啸。

嗷呜。

啸声逐渐大起来,她看到山,狼群在等她。

十六,十六个人算什么?在这条路上贩人的不止十六个。她要把大显人引过来,问问他们,卖娘卖女儿什么滋味?你们连畜生都不是,畜生从不这么干。

人来了,人有脚步声。

“承蒙恩师……”有个陌生男声在地板上说,“这院子我定会好好料理。”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道:“依你岳丈的意思——”

她叫起来,打开那窗,把手探出去。

他们没听见,是这样的,他们就站在那里,瞧着她,但是像两个聋子,仍然在对话。

“把她晾了这么些日子,再有野性也该消了,你也不必下去,每日只管从那洞口丢些吃的给她。”恩师走两步,从窗口露出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如今道路不通,货不好送,最迟明年吧,她可不能死——是个狼女呢!”

她有切齿的恨,又笑起来。她说什么来着,大显人全该死啊!但是有饭了,她得活着,不活着怎么杀人?

那个年轻的,是个龟胸,他形容卑微,住进这院子里,起初只有他,但是没过多久,又来了个女人。

龟胸很害怕,他睡厢房,整晚翻来覆去的,仿佛在为什么事发愁,不过他很快就不愁了,因为他发现她在底下很安静。

这是对夫妻,但是很怪,他们人各一间房。夜里,龟胸睡着了,正屋还挑着灯。她把耳朵贴在顶上,听那个女人的动静。

女人在作画,她成宿成宿地画,天亮了才睡觉。那些画轴收起来,全丢在她的门上。

龟胸在厢房里打呼噜,女人让他滚。她似乎不修边幅,经常半夜打开正屋的门,往厢房丢东西。

“吵死了!”女人踹龟胸的门,她显得十分激动,“画要是少一笔,你拿什么赔我!”

龟胸往往躲在床上装死。

女人会在院子里踱步,她喊自己青鱼,画到好的,就凭桌大笑,她有酒,但是喝得不多,画让她忘情,也让她忘形。她根本不在乎那龟胸,每次画错了笔,还会发脾气。

偶有闲情,女人会把龟胸叫进正屋,让他研墨。他若是研得好,她也懒得夸,只随性教他画几笔,但是他太笨了,女人总会发怒:“就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几时才能赶得上我一分?出了这门,人家叫你画几笔,你保准儿露馅!”

龟胸一碰上她发怒,就会跪下直哭。

“哭、哭!你哭有什么用?画不好哭两下就能行么?真是没出息!”女人摔笔,“我肯教你,你就烧香吧!出去要是坏了青鱼的大名,我就杀了你,听懂没有?”

龟胸逆来顺受,什么都肯应,这是他墨研得好的时候,倘若他研得不好——

“滚出去,”女人会踹他,“滚啊!”

龟胸忍不住哭:“青娘,咱们好歹是夫妻,给我也留点脸面吧。”

青娘把墨甩他脸上——这是她在底下想的,究竟甩没甩尚不确定。

“夫妻?什么是夫,什么是妻?”青娘沾墨,哈哈大笑,“凭我老子看中你,你就想骑在我头上?做梦吧你,我干你祖宗的夫妻!滚,今天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一看到你这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就烦!”

龟胸拭泪:“为着这婚事,你发作我多久了?再大仇也没有这样的。岳丈也说了,家里紧着要个孩子——”

女人猛地掀翻了桌子。

她在底下想,这女人肯定吃很好,有肉吃的人才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女人这次没摔笔,声音冷极了:“他想要孩子,关我屁事。你在我面前少装模作样,还拿我爹压我,真以为他能保你一辈子?不要觉得我傻,不知道你们在衙门里的勾当,连着州府那头我说不了你什么,你最好多去庙里拜拜,求求神佛,让我爹晚点死,免得你落了单,命不久矣!”

龟胸说:“我哪敢妄想?还不是岳丈催得急,我们搬出来没半月,家里已经差人来问过五六回了。”

“那你就以死谢罪吧,”女人坐回椅子上,“还有什么可说的?门口那槐树当我送你,请自便。”

说罢再也不搭理龟胸,兀自画画去了。龟胸抽抽搭搭,也不是真想死,过一会儿就胡乱寻了个理由出门了。

她在底下划拉地板,觉得这女人怎么跟她一样,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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