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将那金属方块留在圆桌中央,好似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转身走向舷窗旁的白光,将目光投向前方逐渐靠近的钢铁之城。他的白袍如圣徒,却将整个房间渲染上沉寂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都集中在了那方块上,只有沈琅再一次感到身体内那奇异而诡异的触动感,从胸膛到神经,如同触须一般攀附——
散会后人群四散,玩家与曙光的人员各自商讨行动的细节。
沈琅会议脱身,穿行在机舱的过道间,银灰的长袍垂落至脚踝,尾摆随着每一步动作摇曳。
他的神色淡然,步伐稳健,但思绪却分散在脑海中刚才见到的那银灰色金属方块与戎衡曾交代的任务之间。
就在他即将跨入下一个拐角时,一道有些小心又隐约带着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琅!”
脚步戛然而止,沈琅转身侧目,黑眸低垂扫视而下,看到几步外站着的瞿云廷。
对方明显有些不自在,他右手臂吊着绷带,向来桀骜不驯的瞿云廷如今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锐气,多了几分颓色。他迎向沈琅注视过来的目光,嘴巴张张合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人相对无言了数秒,还是沈琅开口平静问道:“有事?”
听到沈琅主动开口,瞿云廷像是被骤然提醒般地回神,他抓紧吊在胸前的绷带,低声结巴道:“你、你还好吗?我听说你……之前受伤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生涩,像是在尝试拉近话题却又显得笨拙无措。
沈琅眸色稍敛,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已经无碍。”
四目相对间,瞿云廷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脑海中闪现无数场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是……”瞿云廷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巨石,他最不擅长这种小心翼翼的相处方式,但今日,他一贯自信与自傲的姿态早已在沈琅面前无处施展,“我是说,关于……关于之前那个NPC那边的事,我知道……我……”他语无伦次,却无力组织起一段连贯的解释。
“不必说了。”沈琅出声打断,语气依旧平和,“我理解你的选择。”
瞿云廷猛地抬头,面露惊喜:“你真的——”
沈琅不为所动,目光安然:“比起戎衡,你会站在你大哥那边,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就算是我,也会这样。”
明明是极具逻辑的一句话,却令瞿云廷感到更加胸口闷得难受。他本想从沈琅脸上看出点什么,比如责备、厌恶,甚至愤怒。但对方的冷静,甚至可以说不在意,让他胸口一沉。
瞿云廷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声音嘶哑地低声说:“……对不起。”
“不必道歉。”沈琅垂下眼睑,声音波澜不惊,“就算要道歉,对象不该是我。”
瞿云廷倏然一滞,他愣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沈琅这番话中的平淡是真实的,并非刻意装出无所谓的态度,而这,才是最让他难以承受的。
他一度以为在沈琅的世界里,自己或多或少占据着一些位置,可如今他意识到了,自己在沈琅心中的地位……连被重视到可以责备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后,瞿云廷挤出一丝苦笑,哑声低喃:“……你还真是残酷啊。”
第78章第78章白银巢都
沈琅看着瞿云廷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微微侧过身,将视线从瞿云廷身上移开,望向舷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白银巢都。
从高空俯瞰,下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土,龟裂的大地如同干涸的河床,寸草不生,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巨大的岩石点缀其中。几条破败不堪的公路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将这片死寂之地与远处的庞然大物连接在一起。
曾经承载着无尽文明辉煌的庞然巨物近距离更显恢宏。那是一座由无数银灰色金属建筑堆叠而成的巨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塔楼如一把把利剑直入云霄,层层叠叠的建筑群如同一片钢铁森林。庞大的建筑群落间,无数幽暗的通道和桥梁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迷宫。城市周围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和防御工事,围墙上布满了各种口径的武器炮台,以及复杂精密的雷达和探测设备。
沈琅没有再理会瞿云廷,径直离开了。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拐进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玩家正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一些碎语断断续续传入了沈琅耳中。
“你注意到没?积分和直播界面都没了,还有人收到打赏么?”
“我这边也是,从昨天起就是这样了!”
“这什么情况?有没有官方公告什么的?”
“会不会是系统出问题了?我这边也看不到观众的弹幕,不知道是直播中断了还是弹幕系统的问题。”
“这样也好,省得整天被人盯着,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打赏也没了啊,万一接下来需要什么物资,不就抓瞎了吗?”
半天时间悄然流逝,当舰队抵达白银巢都外围时,天边已染上了一抹金红的余晖。
他们并非唯一抵达的势力,侦测设备显示,至少有三支大型部队也在白银巢都外围徘徊,各自占据一方,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整个空域仿佛一个巨大的棋盘,各方势力如同棋子般散落其上,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飞行器悬停在半空,“导师”始终没有下达进入白银巢都的命令,他站在指挥室最前方的落地窗前,背对众人如圣徒般安然伫立,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会议室里没人敢吭声,只能暗中打量他,却始终不敢靠近。
瞿云泽的眉头紧锁,他几次想要上前询问“导师”的计划,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每当他试图靠近时,都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和“导师”隔开,让他无法再进一步。就像是人类面对不可名状的伟力而产生的渺小与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