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孩说的那样,没过多久,祝婴宁就撵上了牛车,但她毕竟连追了四五里地,体力眼看着要见底了,追上没多久又被牛车甩了在后头,接着便不断循环“与牛车齐平”“被牛车甩在后头”这个过程,像4399网页赛跑游戏里时而超前时而落后的小人。
许思睿本来还担心她跳上牛车来把他杀了,看她跑得这么辛苦,那点担心顿时转为哭笑不得:“不是……你至于吗祝婴宁?”
“你、你让车停下来。”她大喘气着说。
许思睿轻轻哼了一声:“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啊许思睿?!”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别别扭扭地说,“你要是想告别,现在也是一样的,再见再见,有缘再见,千里有缘来相会,行了吧?”
“?”
她露出一种很想用脏话痛骂他又迫于素质只能硬生生忍住的神情,咬咬牙,勉强追在牛车后,气喘吁吁地说,“我……我让你把车停下来是因为有东西要给你!你把东西落在我们家了!”
“有吗?”许思睿纳闷地看了看自己屁股下的行李箱,仔细回想片刻,没想出有什么落下的,转眼去看祝婴宁,她身上也不像携带着什么肉眼可见的物品,于是他狐疑地蹙起眉尖,怀疑是她让车停下方便殴打他的借口,遂谨慎道,“你要是有什么东西想给我,这样给也是一样的。”说着便伸长了手臂,手掌朝上摊开,很欠揍地朝她勾了勾食指。
祝婴宁毫无办法可想,只能继续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那你接好了!我、我是真的快跑不动了……”
“接着呢接着呢,拿来吧。”他乐道。
她努力伸长手臂去够他的手掌,在彻底脱力之前,狠狠在他手心拍了一下。
许思睿迅速握住拳,感受到手心里似乎有张纸条。
而交接完这张纸条,她彻底没了力气,慢慢停了下来,扶着膝盖面朝地面大口大口喘气。肺部疼得像要爆炸,每次吸气都像几千根针在扎她的肺泡,她累得头晕眼花,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牛车都没办法,更遑论说话,只能虚弱地抬了抬手,权且当作告别。
一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许思睿才摊开手掌,盯着手心那张纸条。
……纸条。
他实在不想表现得太过自恋,但是在他有限的十几年人生里,一切和纸条——尤其是异性给他的纸条——相关的东西,毫无例外都指向告白。更何况离别的场景太适合说些平时不敢说的真心话,会有这样的推断,他觉得合情合理。
她该不会在里面写了什么“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吧?
许思睿一边觉得这猜想过于荒谬离奇,一边却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他打量着这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慢慢将它揭开。
然后——
他看到上面一板一眼写着:
祝婴宁欠许思睿羽绒服钱三百元,利息未定,以此欠条为据,将于2012年1月1日之前连本带利还清。
“……”
是她当时写给他的羽绒服欠条,他忘记带走了。
……也就是说,她特意追了这么远,仅仅只是为了把这玩意儿给他。
许思睿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神喷火,盯着这张莫名其妙到极点的纸条,表情瞬间从隐秘的期待破碎为便秘般的青黑,直到几分钟后,才从极度的无语中回过神来,由内而外产生了一股无语到想笑的冲动。
这股笑意不仅仅针对她,还针对他自己,他觉得他在祝婴宁面前实在是傻透了,她总能用这种一本正经的好笑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他。
他好像总是拿她没办法。
勉强忍了几秒,许思睿还是没忍住,头埋在膝盖上哈哈爆笑起来,把赶车的小孩吓了一跳,回头问他:“你没事儿吧?”
他朝后挥了挥手,表示没事,肩膀却仍在剧烈耸动,笑得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埋在膝间笑了很久,直到腹部传来熟悉的抽痛感,他才慢慢抬起头,用五指撩开额前笑到汗湿的碎发,嘴角仍然勾着上翘的弧度,手指收起来,紧攥那张纸条,放眼望向远方重重叠叠的苍茫的山影,无奈地从胸腔里低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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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来得太快便难以产生实感,一直到走回家里了,祝婴宁都觉得头脑晕乎乎的,整个人如处梦中。
她完全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悲伤或不舍,只觉得突兀。
家里一切如常,杨吉的摄影团队暂时没撤走,因为他们还需要留下来拍摄明天祝吉祥回家的场景。骤然少了一个人,说冷清吧,确实有点冷清,但真要说冷清到难以接受的地步,好像也没有。
她是从什么时候才慢慢察觉到他走了的事实呢?祝婴宁认为是从夜晚睡觉时开始。
因为三八线不见了。
那堆幼稚得不得了,曾经挤占了她的睡觉空间,被她在心里狠狠嘲笑过的衣服山,现在消失了。她的睡觉空间变得很大很空,晚上盖着被子往旁边一瞅,甚至觉得空得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