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对调公若不弃,无心愿拜为义父……
#221
昆仑的做事效率还是那般令人安心,徐行无法自此处的重建情况来推测自己养伤用了多少时日,因为一切看上去还是十分破烂。
通缉令的张贴是有讲究的,往常来说,每七日便要将旧布告撤下重贴,逃犯一直没能落网,六大宗境内的监察岗便会不断往新告示上增添或修正更多详细情报,但小道士们当真懒得离奇,新的是贴上了,旧的也没撕去,此刻才会出现如此壮观的景象,不过也便宜了徐行,她粗略一扫,便看到不下十五张——这一养伤便是三月半过去,可真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徐青仙。”徐行罕见地叫了徐青仙的大名,她若有所思道,“先不论你在外边逗留这么久干什么,但你若是现在回去,极有可能会被当场拿下的啊。不如说,如今只有在穹苍里边被拿下和在外边被拿下的区别。对了,小将走之前,她没跟你说什么?”
小将是玄素派下来看守徐青仙的人形拴绳,按理来说,徐青仙不肯归宗,她定然是不能自己动身的。
徐青仙道:“说了。”
徐行舒了舒脖颈,还是感觉浑身僵硬:“说什么了。不要问一句答一句,自己往下接,我是伤患,说话很费劲的。”
“她让我和她一同归宗,至少要向穹苍禀报昆仑纵横碑一事的经过,两宗掌教受伤,狐族族长出现,圣物出世再度失窃,连早该消亡的九重尊也出现在此,此事太过重大,只凭她一面之词不足以还原事件全貌,所以尽管尚不知你生死,我也非得回宗不可,这样才有众人才有交代。”徐青仙转述完,淡淡道,“经过判断,我认为她所言有理,所以我让她将瞿不染带回去了。”
“我是让你自己往下接不错,但至少还是需要一些逻辑吧。”徐行道,“这和瞿不染有什么关系,他好像暂时还没叛出白玉门?”
“我并非痴愚,自然考虑到了这点。”徐青仙镇定自若道,“换月掌教重伤未愈,无心处理后续,再者,连圣物在穹苍她都能忍着不去要回,何论一个瞿不染。”
竟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了异常没素质的回答,徐行怔怔看着她,少顷,点头道:“也是。”
神通鉴咆哮道:“也是个毛啊!!接下来是要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徐行既醒,徐青仙没有再停留的理由,自然要回去了。
徐行本以为大师姐留下来是有什么重要非常的目的,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单纯每天来看看自己死没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尽管不能看着你出生,但至少可以看着你变成一具尸体”。被发了通缉令,也无处可去,便天天待在白族禁地里跟刺猬们玩抛接球。刺猬们虽说社恐,却实在医者仁心,知道徐青仙脑有缺损,或许这辈子没法治了,于是硬着头皮想要陪她玩耍,直到发现被抛接的那个球好像是自己,于是连刺猬们也都不理她了。徐青仙后期只能每天看小报解闷,真是十分稳定发挥的人憎狗嫌。
“九重尊来了。”风似乎更冷了,徐青仙陈述道,“所以,‘书’和‘余刃’,一直都是他。”
“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且我找不到理由。”她缓慢地回忆道,“小报上的说法是,九重尊闭关诈死,历经九死一生出关,却赫然看见徐行身边跟着与他几分相似的替身,一怒之下,将余刃当即斩成碎片,尸首不存,再一转头,要对徐行下手,眼见她憔悴容颜,不知如何,这一掌却是怎样也打不下去,只能泄愤般咬着她的耳朵,将人抱回自己闭关地,然后狠狠地……”
“停。”神通鉴别听,是少儿不宜!徐行不可思议道,“这真的是能在街上到处发的东西??”
“这的确只是一种可能,后续也确实需要收费。”徐青仙严谨道,“六道托人传来的信件,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没有回复。”
“……”
说真的,徐行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六道平时就爱搜罗这些个虐恋情深的小报乱看,但她若是为了消灭这个谣言,将真相全盘托出,只怕登在小报上都要被群众大肆嘲笑说“徐行本人知道你这么能编吗?赋分,滚回去重写”!
罢了。徐行挥了挥手,懒懒道:“不管了。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吧。你要回去就当心点,今后说不准要辛苦了。”
徐青仙点了点头,转身前,道:“我在穹苍等你。”
“再会。”徐行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心眼有点坏地笑起来,兴味道,“说不准是我在昆仑等你们呢。”
肩上一沉,寒凉的气息自颈后传来,霜白色的发丝静静从耳根淌下来,徐行没转头,指尖攥了点发丝,感到它自指缝间松落,垂眼道:“等久了吧?”
寻舟道:“不久。师尊把我赶回海底重塑肉身时,不也在岸上等了许久么。”
“我等你的时日,就算全加起来也不过三年多几个月,还不到你的零头,是当真没有怨气,还是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要说没怨气就假了,连卜白秋都能一眼看出来的怨气冲天,熏得人眼睛疼,徐行想到此处,竟是莫名有些想笑。她转头,见寻舟一双异瞳紧紧盯着自己面上神色,上面是一片空白的执拗,他在等着她来给这张面孔填上同样的色彩——她笑了,他也就终于跟着笑了。
“师尊,你的后人很过分。”寻舟半真半假道,“无论如何也不放我进去,重伤了也不行。你知道,她怎样说我?”
徐行道:“怎样说吗?”
寻舟道:“智残可以进,自残不行。我若是承认了,那师尊的面子就遭殃了。”
徐行心道,我如今还有面子可言吗??不过也是,她都上岸这么久了,衣服都快干了,也没见这街上有其他人。她看往曾经青莲台的方向,那儿已不复从前昌盛,只有外墙仍保持着原先的模样,师墨已死,郎无心逃逸,这没人掌管的青莲台宝库理该都归昆仑所有,静山君又要好一阵子不缺药材了。
“走吧。去昆仑。”徐行松了手,将剑佩好,吹了声口哨,待法器过来,“不必那般小心翼翼地看我,我早就有预感了。如今,不过是将没有验证的事验证罢了。”
当初黄时雨告知她的情报与后续真相并不一致,其实那时徐行便察觉出他的刻意回避,至于为何她没有戳穿,自然是因为她也在回避。
她想起,她其实早就见过刺猬的。不过不是有妖元的刺猬,只是普通的刺猬,她看见时,那只刺猬躺在车辙上,已经动弹不得了,旁边围着两三个流着鼻涕的小鬼,正兴致勃勃围着看。原来那只刺猬第一次被压到了腿脚,没法移动,只能待在原地积蓄气力,但没等到能爬走,就总会又有一辆马车奔驰而过,将它压得没了声息。于是再积蓄气力,再被压过去,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它还是睁着眼睛,执着地等待真正能够逃离的时机。
……该死的“你”,也一直像这样,在附近观察着她吗?
徐行明白隐瞒的原因,他们在尽力将车轮压下的间隔拉长,即使是虚假的安宁,只要能够喘息,那就值得。
天穹昏暗,边角已染上一际黑光,徐行抬眼看去,她无法断言自己是否真正需要这样的“休息”,但心底潜藏已久的恨火和不甘是那样熟悉,她终于找到了源头——她将自己缺的那一角彻底撕去,好似才能得到真正的完整。
鹤唳中,徐行对寻舟招招手,道:“我们需要继续借助昆仑,至少找到一个立身之地。你好不容易挣脱了九重峰上设的阵法,是自由身了,如今景况,说复杂也不复杂,你不能回穹苍,郎无心却要去穹苍。一个在黑暗里待惯了的人,终于走到阳光下,她的第一步必然是慎重,并且势必成功的,那会是什么?又会暴露什么?我在等着……”
身下一轻,她升往半空,寻舟站在原地,只抬头看向她,狂风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师尊不打算道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