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奇了。”六道似乎对这话题颇感兴趣,笑笑道,“既然他不喜欢你,又何必时时注意你的一举一动、这般跟在你身旁不肯离开呢?”
徐青仙静静转头看着她,完美的脸上毫无表情,然后,又缓缓转向了街道之上,不动了。六道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一个衙役在抓嫌疑犯,紧贴着那人,将他手扭在身后,双眼密切关注着此人的一举一动,他稍一动弹便大喝道:“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告诉你!想都别想!”
六道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青仙平淡道:“笑也不买报纸。”
瞿不染:“你够了没有徐青仙?”
真是奇人。至纯到格格不入的程度,六道太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她就这般看着二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点起烟来。四周似乎很喧闹,她站在那儿,自看火光明灭。
拐角处,几个僧人面无血色,狂奔而来,衣摆上还有点点血渍,在一个方向忽的都站住了,似乎在和某个人说着什么。
六道:“……”
她很浅地咬了咬嘴边的东西,向前走了一步,终于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
了悟满身潦草,面色疲惫,只有脊背仍是刚直的,如同一棵翠竹。而这棵翠竹却像被这狂风骤雨般的消息忽的打弯了似的,他唇角微颤,掌心被生生攥的渗出血来。
六道知道他听到的是什么。所有消息都会先在她手上转一遍——少林事变,观真入魔杀尽当今首席,坐化身亡,少林内血流成河,空无一物,破戒一派所有未准备已准备的后手都被这一着切断到再无声息,元气大伤,残存的守心一派速招了悟了难二人回宗应对,尽快!
怔愣之后,便是沉默。了悟闭了闭眼,对那些六神无主的僧众点头,随即,转头,向少林的通天梯走去。
六道与他相向而行。
在擦肩而过的那瞬间,了悟脚步一顿,竟稍稍停了停。而后,他面目冷凝地一扬手,将缠绕过来丝丝缕缕的烟气挥散,就这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六道继续走下去,直到烟草燃尽,唇齿间都是挥不去的焦苦气息。
风吹来,她垂着眼想,的确是太久没见了。久到她都已经忘了,他确实很不喜欢烟草的气味。
第122章毒药看着我吧,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122
室内,徐青仙瞥了眼六道远去的背影,对瞿不染陈述道:“她对‘爱情’很感兴趣。”
小将抓狂道:“我不是把你推出去了吗?!你怎么又进来?”
徐青仙认为这不重要。如同徐行总是认为空着的凳子就是给自己坐的那般,只要没设结界的地方就代表她可以去。
阎笑寒正哆嗦着给枇杷扒皮。小将自生下来没照顾过人,现在学也来不及了,再怎么依葫芦画瓢也只能学到一半——比如没有人看到病号这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还不帮他削水果的。但再虚弱,一说八卦他又来力气了,爬起道:“你也发现了?她前次还问我和小将是不是道侣。”
小将一个恶寒。有这么拉人配的吗?她不耐道:“这鼠妖也太奇怪了。看到个一男一女就觉得是道侣?”
“非也。”徐青仙淡淡道,“她也问过我和徐行是不是道侣。”
还真是众生平等!在场其余三人险些破功。但没人问徐青仙她是如何回答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这么一看,更奇怪了。
以六道的情报网,天上地下想知道什么都轻而易举,只要运用得当,贩卖情报得到的利益是非常恐怖的。然而,她竟然还花时间精力去收那些写得乱七八糟一箩筐的手稿。现在市场可不景气,她还在坚持做这对她来说九牛一毛的小生意,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爱看了。
爱看些话本唱戏的很平常,不算恶习,少年人初涉江湖,对情情爱爱的有所憧憬再正常不过了。不然这些个三纸无驴的书卖给谁看?但六道只是长得像少年人,能当上族长少说有个百来岁了。换句话来说,小孩爱吃糖,抱着糖在大街上边乐边嗦,谁看了都会心一笑,但人到壮年还这么干,就着实显得脑有缺损了。退一步再说,六道若是修行寂寞太久,想要个道侣也正常——但她每天也就抽着烟斗边晒太阳边百无聊赖地翻小簧文,一点要行动的意思都没有!
徐青仙感叹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小将:“……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吧?还有,不要若无其事地开始吃他的果盘!瞿不染,你不是和她分头去找人了么?也都没找到?”
瞿不染缓缓摇了摇头。他道:“徐行与那人至今未归,应当是已找到了。”
“这么久没消息了,岂不是很危险?”小将皱眉道,“她身上有信号弹吧?”
说完她就想到,先不说徐行身上究竟有没有,就算有,信号弹之于她就好似破铜烂铁,仿佛自出生就单打独斗惯了,死到临头了也不见得会用一回。不过,余刃在她身边,也算一重保障,至少徐行跑得肯定比他要快。小将越想,眉心就拧得越深,总觉得有点坏事将近的预感。
风自没关紧的窗缝里溜进来,先把阎笑寒冻了个寒颤,看见徐青仙把剥了皮的香蕉递给自己,他不知为何抖得更厉害了。小将的右眼皮忽的跳了两下,猛地抬眼。
屋外艳阳如旧,只是不知何时自天边飘曳来了一叠乌云,恰恰掩在山口,街道上霎时黑了一瞬。
心有所感,众人纷纷抬头望天,正在此刻,山上传来了三声钟响。
“铛——铛——铛——”
“冬至了?”馄饨摊的小贩顺手将用过的冷水给泼了,莫名道,“往年是这个时间敲的钟么?唉,这人年纪一上来,除了吃饭睡觉啥也记不住……”-
“我老了。已经糊涂了,不适合再做住持了,除了吃饭睡觉外什么也记不住了。”莲灯下,观真对徐行缓之又缓地笑了笑,“即便没有意外,我的寿元也只有一年了。”
下毒、刺杀,这对一个大限将至的人来说都无甚所谓了。天下大乱的预言出世,他多想自己能活的再久一点、再长一点,能一点一点将这紊乱的宗门和世间一一摆正,可是,来不及了。
徐行捏着棋子的手一紧,又很快松开了。她说:“未必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