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跟了半道,徐行便看出来了,老爷非爷,不然也不会大冷天的还得自己用两条腿赶路了。此人似乎家中有些势力,亦或者是哪个远方亲戚有点势力,总之经济来源主要靠强征保护费,时不时找茬道你这摊子没摆正挡了大爷我的路,又什么你不小心撞到本大爷了赶紧赔钱,就这般连坑带拐,一路走到了个小村间。
分明天色已晚,这小村附近竟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热闹至极的鞭炮响,足足响了有半炷香才停。听闻这声音,不少老人小孩便先提着小竹筐出门来了,皆兴致勃勃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听众人口中交谈,似乎说附近有个流动戏班子可以免费看戏,以及先到者可以得鸡蛋一筐什么的,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停止用戏班子来塑造中式恐怖的氛围了么?戏班子也很累的。”徐行长叹道,“还有,就算在这里,送鸡蛋也是吸引老太小孩的致胜法宝啊……”
神通鉴道:“你给我留一个地方吐槽是会怎样??”
咋了?
有热闹等于人多,人多便方便讹钱。尤其是戏班这些个人,最怕惹事,那富贵老爷便也大摇大摆跟着人流而去。
隔着老远,徐行便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了。神通鉴听不懂这些,只道:“唱的怎么样啊?”
“一般。”徐行道,“没小卜她姐唱得好,但也还可以了。”
也是近了才发现,这还真不是传统的戏班子,传统的由人唱,这却似乎是木偶戏,窄窄的小台之上,两个小腿那么高的粗糙木偶正手持兵器,正在锵锵对打,操纵它们的人蹲藏在台下,手自下方深入,动作间,木偶们便做出夸张的或怒或悲的神情。
木偶脸用漆刷得惨白,在火光下更是显得诡异,但行动又委实灵活非常,比起真人还能可飞天遁地,演到半途,左边那木偶更是长喝一声,自口中喷出一团炽热的火焰,右边的木偶上半身都被笼罩在火中,尖利地挣扎起来,最后,“砰”的一声,脑袋轰然炸开,偶头孤零零就这样摔在地上。
纵使演出的木偶不甚精致,表示头颈分离时血液飞溅的也只是一条条粗陋的红色小布条,但众人还是很给面子地喝彩起来。负责演出的操偶师笑容满面地出来致谢收尾,准备将木偶收回去,但他看了眼那个脑袋脱身的木偶,应该是觉得损耗太大、无法再用了,于是就随手将其丢在原地。有小孩眼馋,想捡回家去玩,刚伸手就被一旁的家人嫌晦气打了回去,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老爷找准时机,便要往一人身上撞去,徐行不着痕迹地将其小腿一踹,他扑通一声朝前行了个大礼,恼羞成怒地吼起来:“谁不长眼啊?!!”
“铮”一声,细微如蜂鸣。
嘈杂之中,徐行耳畔仍是捕捉到了这一丝银亮的剑气,有道背影站在角落,不言不语。剑气过后,那个被遗弃的木偶就这样变成齑粉。
那道身影只一闪而逝,徐行现今无法分心去抓人,是因为,她看到了更不寻常的东西。
那老爷人长得又壮又高,所以跪下来时徐行才看见,他后脖子处好像有一朵纤长的兰花。
先不说他这种人,在身上无事刺一朵兰花是有多么奇怪,有一种山猪硬要吃细糠的
奇异感,然而,徐行还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刺青。兰花边沿并没有很好地和皮肉贴合,颜色也过分鲜艳了,六颗花瓣十分醒目,缺了一角,周遭皮肤泛着凹凸不平的赤红色,这比起“刺”上去的,更像是“缝”上去的!
在徐行的眼皮底子下,这兰花缺的那一角缓缓被一颗同样的花瓣补全了。
在第七瓣出现的那一瞬间,此人的脑袋霎时炸开,飞出来的不是红色布条,而是货真价实的泼天之血,他的脑袋脱体而出,孤零零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身体竟尚在不住颤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行离得最近,猝不及防,就这样被血糊了一脸,她神情木然地将血抹掉,在周遭轰然的尖叫声中提醒道,“鸡蛋拿好再走。人和蛋都别摔了!”
第107章朽烂他只有一个啦!
#107
场面太过血腥,众人吓得哇哇大叫,作鸟兽散,徐行屈起一膝,抵住那无头尸体的背部,不让他倒下来把一腔热血给洒了,视线电般在周围扫视而过。
她早便有几个怀疑人选——在一众闲着没事的老太小孩中,混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人,分明来看戏,却对戏台上的木偶全然没有兴趣,反倒时不时往这边看。
这些举动早些时候还能解释为心系村民,提防老混混要闹事,但现在人脑袋都忽的飚三尺高了,非但不跑,还在那隐约想近些看又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他们早知道这家伙可能会死,于是特意跟上确认似的!
见这无头老爷应该是死透了,等闲诈尸都不能把自己拼起来,那几个小年轻转身就走。徐行长臂一振,自左手袖口中飞出一道匕首,正好钉在其中一人两腿之间——据她多年实践,钉脖子都有人会跑,但钉在这绝对不会有人再跑,头可抛血可流,但鸡飞蛋打不可能:“你的蛋也给我小心点!”
电光石火之间,她将事儿都做完了,神通鉴还在她脑子里跌宕起伏地嚎叫:“啊啊啊啊!!头!头!!”
徐行怀疑自己时常耳聋都是它害的:“不是我说你。你见过的死人都几万个了,到底是在怕什么?”
一瞬间烧成灰烬和缺胳膊少腿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不同的,神通鉴虚弱道:“我感觉,我可能是晕血。”
“……”
“看来太快乐教育还是不行啊。”一个剑灵竟然晕血,这太离奇了。徐行叹息道,“真是见鬼!等到你十八岁的第二天,我就会马上把你赶出家门。你知道的吧,伙计?哦,我发誓我一定会这样做!”
神通鉴惊魂未定道:“干嘛突然变成外国友人啊?!”
徐行将腿撤回,那具尸体软软倒在地上,腔子里红红白白的液体淌了一地,后脖颈处的兰花沾上了血点,变得模糊起来——不,不是模糊,是真的缓慢变浅、最后消失了,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
七瓣花瓣。
徐行记得,“掷愿亭”要杀人,间隔便是七天。难不成,这一片花瓣,便代表着一天?待到七日之时,便是断头之日?先问问。
她走到那被钉住手脚无措的青年面前,开门见山道:“是你写了他的名字?”
见同伴被拦住,其余人想都不想便赶紧跑了,现在只留下他一个,梗着脖子道:“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说的明白一点?”徐行没耐心道,“是你们一伙人在亭子里投进了写着这人名字的纸条,对么?我有些好奇,总共有多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