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没回答,她不算是个迟钝的人,相反地,她甚至很敏锐,赫连翊的话已经相当出格,她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她早就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不对,还是沉湎于其中,只是任其发展。
她只能在脑海里愤怒地大叫道:“那么你又是以怎样的身份说出这种话的呢?”
“你真的是爱我,还是仅仅在两人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同病相怜,你错认为爱呢?”
“你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陈乔算是什么,一只蝼蚁,一只蚍蜉?”
“赫连翊,我怎么能相信,怎么敢相信,拿什么去赌,你是真心的呢?”
她说不出一句话,流不出一滴眼泪,嘴角仿佛被糨糊粘住了,只是握拳直挺挺站着,连赫连翊的眼睛也不敢看,像个倔强的木头。
赫连翊蹙眉看着她的眼睛,被她密密的睫毛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陈乔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赫连翊很明显地露出一丝失望,陈乔不敢再看,只敢专心看着地砖上,数上面栩栩如生的螭龙纹。
一只爪子,两只爪子,三只爪子。。。
在数到第五只爪子时,他听见赫连翊叹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
随后熟悉的脚步声远去,陈乔如蒙大赦,瘫软在地上。
眼泪像瀑布一样落下来。
*
夜幕如纱般轻笼下来。
此后将近十天,两人都没有碰过面。
赫连翊如同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陈乔不知道他是太过忙碌,抑或不愿意见到她。
陈乔也赌气不想那人,只日日埋头在案牍之中,专心致志于施行掖庭新的女官制度。
她前前后后掖庭去了好几次,该提拔的提拔,该裁撤的裁撤,在果断地撤掉许多冗余的部门之后,惊喜地发现今年的预算出乎意料地有所剩余,足够干一件她期盼已久,梦寐以求的事情——
小太监们带着明快笑意爬上屋檐,相互招呼:
“快快快,马上要开始了。”
“嘿,你还不下去,你不要命了?”
“俺是高兴,高兴!”
“我新制的棉袄子都脏了!”
“脏了再洗就是,这种盛景以后哪里看得到!”
一把一把干草丢上去,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小太监们纷纷拍拍身上的图,争先恐后地跳下来。
“三,二,一”!
伴随着山呼海啸的倒数声,这次被丢下的数十个是燃烧着的火折子。
火焰腾地一声升腾起来,越烧越大,迅速连成一片,形成浓厚的、滚滚的黑烟。
瞬间吞没了一排排简陋的小平房。
映红了半边宫墙,映红了旁观的人群,同时也映红了陈乔唇角侧的笑意。
那片小屋子——同时带走了绿莲和瞎眼婆婆,还有数不清宫人性命的地方,终于在数十年的苟延残喘下被拆除,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也许它并不是生来罪恶,只是人类赋予了它太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