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目光投向窗外,淡淡道:“这些年南征北战,早已习惯了。不过是换个住处而已。”
“那……”成追远欲言又止。
成之染打断了他:“近来你可见到容太妃了?”
成追远一愣。容楚楚独居深宫,素来不问世事,几乎要被人遗忘了。可是,她原本也可以骨肉团聚,共叙天伦之乐。
他似是轻叹:“能得阿姊牵挂,容太妃定然欣慰。她……一个人,还是有些孤单的。”
成之染眸光沉沉,良久不语。
成追远眼眶微热,忙不迭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
“怎么了?”成之染似是轻笑,“我不过问问家常,你却一副要哭的模样。”
成追远勉强笑笑:“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秋风萧瑟,风枝摇曳,在二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影子。
成之染静默片刻,忽然伸出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道:“衣冠不整,如何代皇帝犒军?”
“阿姊……”成追远喉头微动。她问遍所有亲眷,唯独不提那个最显眼的人。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他嗓音有些发颤:“圣上他……”
成之染已经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静:“明日还要去军中,早些歇着罢。”
不待成追远回答,她径自起身离去。
成追远独自坐在原地,望着案头的茶烟消散,久久未动。
第二日晨霜正繁,城西破虏垒大营,清角吹寒,云旗翩翩。
成追远跟随成之染登上点将台,石阶在靴底发出细微的脆响。他不经意间抬头,登时呼吸一滞。
眼前校场上,军阵黑压压一片,如大河洪流绵延天际。玄甲映着初升的朝阳,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刀枪剑戟如林,利刃所指之处,秋风都为之凝滞。
数万将士昂首肃立,唯有战马时不时打个响鼻,喷出一溜白雾。
“这……”成追远喉结滚动,不由得蜷起了手掌。他虽在荆州做过数年刺史,见过州郡兵操练,却从未上过战场,更不知铁血之师竟是这般气象。
成之染并未看他,只是向前迈了半步。
“参见长公主殿下!”
山呼海啸般吼声骤然爆发,咆哮的声浪震得点将台微微颤动。
成追远惊得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铁甲同时跪地,铿锵碰撞之声如雷霆碾过大地。
“起来罢。”
成之染轻轻抬手,数万人又齐刷刷起身。她今日未着甲胄,只穿了玄色窄袖戎装,腰间悬着那把惯用的长刀。
当她走向台前时,成追远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高牙大纛猎猎飞扬,尽管她身后空无一物。
“圣上念将士征战劳苦,特遣南郡王犒赏三军。”成之染声音不大,却因全场静寂而字字清晰。
成追远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他强自镇定地展开圣旨,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风中发抖。诏书念到一半时,冷不丁被战马嘶鸣打断。他有些慌神,抬头正对上不远处将领看热闹的眼神。
“阿弟,”成之染侧身看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按上腰间刀柄,“接着念。”
几乎同一瞬,那将领忙不迭低了头,方才若有若无的骚动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