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狸奴伸手抱住他,犹如幼鸟缩进小巧的巢穴,痛哭道,“阿兄!”
饶是早就被成肃收为义子,狸奴却向来叫他小字,从未唤一声阿兄。
但如今……
心中柔软的一隅被触动,徐崇朝将她抱在怀中,对方浑身的震颤也变得清晰可感。他一言不发地收紧了手臂,将对方从未显露的脆弱包裹其中。
一灯如豆,茕茕烛火中满室萧条。狸奴嚎啕力尽,似有所感,睁开红肿的双眼,却见一簇光点在冥暗之中飘来飘去,如同寒夜般幽冷。
“是萤火,”徐崇朝也望着那幽光,轻声道,“岭南的萤火。”
狸奴不由得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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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郡公夫人的葬礼,自然是规格宏丽,哀荣极盛。
偌大的公府早已扯起白幡,一眼望去恍如寒冬飘雪,令人凄恻怅惘。盛大而哀婉的招魂曲声中,前来吊唁的宾客人人哀戚,被披麻戴孝的下人引到成肃面前,不由得暗自心惊。
位高权重的庐陵郡公、镇军将军、三州刺史,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昔日不怒自威的脸上终于裂开了名为哀痛的缝隙,举止之间让人窥见幽深莫测的心底。
天子亲遣祠部尚书山行简致唁。这位持圣旨而来的天使升堂入室,见灵堂正中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十几岁的少女披麻戴孝,低垂着眼睑,嗓子已然哭哑了。府中其他女眷分列两旁,抽噎声此起彼伏。
已逝的郡公夫人安然平躺在灵床上,一身华丽精美的绛紫深衣,正是册封大典那日所穿的朝服。
山行简在灵前宣旨,至于帝后如何叹惋,赙赠如何丰厚,字字句句落在狸奴耳中,只显得聒噪。她提线木偶一般在灵前守着,停灵七日,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
最后一个守灵夜,府中男丁齐齐去城外烧纸马。府中万籁俱寂,灵前的长明灯缓慢而深沉地燃烧着,给死寂的灵堂增添一分令人心安的平静。
守灵女眷深深浅浅地睡着了,吴氏朦胧间听到有人走动,心说,或许是哪个侍女在更换燃尽的香烛罢。
她不经意间睁开眼,登时吓得白了脸。
重重灯影下,一个窈窕的身形正垂首站在灵床一侧,纤纤玉手摩挲着绛紫朝服宽大的袍袖,目光在锦绣纹样上不舍地留恋。
吴氏惊骇得说不出话,杏眼圆睁,正对上那女子抬头的目光。
“朱……朱娘子,你在做什么!”
朱杳娘松了手,不慌不忙地款款走来,眸中带着令人心惊的笑意。
吴氏忍不住攥紧了身下蒲席,她有孕在身,腾挪实在是不便。
朱杳娘的影子将她笼罩住,声音似游魂般迷离:“吴娘子看我作甚,我只是可惜,那朝服如此精美,明日竟要封棺入土,化为腐朽。”
吴氏惊异地望着她,丧服下的手臂抖个不停:“那毕竟是夫人的寿衣,你怎能如此大不敬!”
“大不敬?”朱杳娘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本是我应得的!”
见吴氏瑟缩不已,她又嗤笑了一声,状若无意道:“吴娘子可得小心着身子,这灵前阴气重,当心撞了鬼。”
说罢,她惨白森然的手伸过来,欲抚上吴氏高高隆起的小腹。
吴氏惊叫一声,身子一滑,便翻倒在地,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众人俱被这声响吵醒,一见吴氏这般模样,顿时慌了神。
朱杳娘故作焦急道:“吴娘许是跪久了,起身时竟摔了一跤,这可如何是好!”
桓氏走上前探看一番,皱眉道:“怕不是要临盆了!快去请稳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