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龙卷撕开除了地平线的第二道口子。天与地变得乌沉,边界变得模糊,吝啬的雨水、粘腻的泥浆不要钱一样砸在地上,目及天空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黑,而颜色最深沉的地方正是嘉波所在位置正对着的地方。
在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连风都在不安地哀嚎,它们迎面而来,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不甘地想带着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下地狱,在体外护盾惨烈地刮出一道道白色的裂纹。
砂金无暇在意这点小小的损伤,头一次生出作为祭司以外的强烈危机感,或者说,他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星核。
当他躲开砸向他的石块,顶着和刀刃没差别的烈风和将他拉扯向地平线裂缝的重力冲到破旧沙屋时,伴随熟悉的颅内尖啸,一些本不属于提瓦特的东西突兀出现在脑海。
梦想之地,家族,还有一颗被制作成剧院漂浮空中闪烁微光的星核。
一颗属于毁灭渴望毁灭的星核。
碎片记忆冲刷大脑,让砂金飞行的速度都比预计慢了几分钟。他驻足在沙屋和龙卷交界的边缘,没有向前跨出一步。
和外界不同,沙屋周围的风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十米之外便是冲天的龙卷和被撕开的天空,十米之内却安静祥和,不被几步之外毁天灭地的灾难影响。风停了,小屋还在,沙丘还在,它们都维持原有的位置,和上一次见到时没有区别。
然而砂金并不会因为这旧日的安宁迷惑眼睛,他警戒着,没有动,冷淡地望向屋外一名和嘉波年少时期同样面貌的少年。
嘲弄:“我倒不知道星核竟然是一名小偷,连样貌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啊,是人类,好可惜,我以为你会再晚点想起来的,果然还是因为抽取了嘉波记忆里作为梦境底层逻辑的些许残秽,这个世界出现了些许漏洞,导致你们恢复的速度超过我的预计。”
星核直直望回去,倒没有指望能用样貌迷惑住他,个体差异在人类之中显得格外大,这种差异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有的人自愿沉溺于虚幻,他们将容貌相似的人称为替身,用替身来纾解自己内心的欲望。有的人则不会被这种自欺欺人的拙劣骗术欺骗,得用尽手段才能使其妥协。
砂金应该是后者。
和这种角色斡旋要花费不少时间。星核思索,他说:“找我有什麽事吗?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送你走。”
“毕竟你应该意识到了这只是一个梦,如果精神无法脱离的话,说不定现实中你的身体会脑死亡哦。”他顿了顿,模仿嘉波遗憾的语气,“你懂的啦,精神在梦境里被摧毁,剩下的身体也会渐渐枯萎哦。这种事情在匹诺康尼很常见嘛。”
“多谢提醒。”砂金道,“既然你都这麽‘善良’了,你也可以选择把我和嘉波一起早点送出去,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增加我们精神崩溃的风险,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星核竟然也表达赞同:“你说得对,很合理。”
一枚雕刻独特花纹的硬币在砂金拇指上方上下翻飞,他双手插兜,整个人轻松闲适到仿佛处处破绽。然而星核了解这个人,他从嘉波的记忆里见过很多次,他知道砂金是一个狡诈且善于伪装的阴谋家,还拥有超越常人的实力。
一个接近令使级别的存护命途,更别说,还有一个无名村的守村人黄泉。
那可是虚无的令使,一名真正的强者。
随着记忆的复苏,他们的实力也会逐渐回归,星核作为拟人的个体很擅长做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不会情绪上头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理智,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可以控制作为祭司和守村人的砂金和黄泉,但绝对无法同时打败两名令使。
于是星核妥协:“好吧,你要看看嘉波现在的样子吗?”
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屋门,一个很明显的邀请。
明知星核对嘉波别有所图,砂金依旧会难以控制忍耐住不断溢出的怒意。屋内漂浮着一个完全由黑影构成的球体,它的表面在不断高速旋转并吞吃周围的一切,沙砾、草屑甚至空气都是吞噬的目标,内里偶尔有一闪而过的红光,在空气摩擦滋滋作响的背景音下犹如一道淌血的伤口。
“看啊,”星核在砂金身后平静地说,“嘉波就在里面。”
球体无法移动,也无法自然消亡,是一个随时会爆炸坍缩的活跃核反应炉,想要将球体移出屋子都不可能,更别提移动被困在里面的嘉波。
手腕一动,把玩的硬币立刻如一道光飞向球体,这枚硬币被赋予了坚硬、韧性等存护属性,与其说是硬币不如说是炮弹,狠狠砸在黑影表面,溅起烟雾般的水花。
点点涟漪泛开,一瞬间砂金觉得自己从涟漪中看见了嘉波,他双眼紧闭,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的呼唤,澎湃的影和红光在他覆盖道道血痕,整个人坠入无尽的阿鼻地狱。
下一瞬黑影自动向缝隙汹涌,表面恢复如初,被硬币炮弹砸出的小坑便再也看不见了。
星核也看见了这一幕:“非常美丽不是吗?我期待的,属于毁灭的混沌,他就快苏醒了。”
“你们费劲心机将他藏进嘉波内心深处,但那毫无用处,我们心心相印,这股力量天然就属于毁灭,我们天生互相吸引,互相追逐。”星核朝着黑球的方向走去,“如今我的目的快要达到了,而即使你和那个虚无令使联手也无法阻止他的苏醒。”
“你对嘉波做了什麽?”砂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