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难得的音美课,美术老师找了个纪录片放给他们看,他是个三四十岁的长发男,头发卷曲着,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非常符合人们对艺术工作者的刻板印象。之所以年龄范围这么大,是因为他胡子拉碴,实在让人难以精确。
“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节美术课了,”他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说,“一般劳动节假期后就会停,然后高三就完全没有了,只有体育。”
“啊——”学生们一阵叹气,又少了一节休闲课,本来就弯的腰这下终于断了。
祁忆良拿出英语单词本和草稿纸,开始默写单词;林霏开右手托腮,盯着屏幕;张一然低头翻看从学校书店买来的文学杂志,江云归望着窗外发呆,王瑶鬼鬼祟祟地写东西,意欲创作一本鸿篇巨著,郭宇叽叽咕咕不知道嘟囔的什么神秘咒语,凑近一听才发现是“斯巴拉西呐奇噶哦底丝”,高静雯扒拉着眼皮,撕下两个双眼皮贴,李晨希往语文课本上画古风美男,赵晓彤握着铅笔“唰唰唰”列计算竖式,肖诗年把耳机藏在袖筒里,捂着耳朵听音乐,李琼华忙着收拾已经塞满了试卷的文件夹,曹明睿借着桌洞的掩护打游戏,徐佑泽悄悄偷瞄祁忆良的背影,段晓晓皱着眉头嚼咖啡粉,刘启航一边给小球做受力分析一边抖腿,刘欣琪在扣指甲,于扬睡得很香,张皓轩直接不在自己座位上,可能是偷溜出去打篮球了。
想到段晓晓喜欢张一然这个事儿,林霏开仍然不禁要问,张一然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虽然现在长得帅了点儿,但是一想到他小时候那些糗事,包括且不限于幼儿园被蜻蜓吓得大哭,鼻涕飞流直下淌到嘴里;小学上课睡觉不知做了什么美梦,抱着铅笔啃;初中打篮球想炫技,结果平地摔了个狗啃屎……她就非常想笑。
当然,张一然手里也有不少林霏开的黑历史,两个人实在太熟了,有时甚至很想暗杀对方,免得把柄被抖出来。
为什么不杀祁忆良?毕竟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没有一直相处,记忆应该会慢慢褪色的吧。况且她的人品值得信任,不像张一然那张死嘴……
林霏开摇摇头,从课桌上的“废墟”里找到数学五三,还是学会儿吧,下次月考别真凉透了。
四月末尾的风已经沾染上燥意,后排隐隐传来聊天声,似春夜喁喁的虫鸣。
“你还记得那个天才不?叫白心彦的。”
“谁?”
“就之前把消食片气个半死的女生。”
“奥奥,她啊,想起来了,咋啦?”
“我跟你说——不保真啊——她好像要上大学了。”
“卧槽,她最多也就十五吧?”
“听说竞赛拿了大奖,被好大学看中了,直接去上少年班!高考都不用。”
“服了,人家十五岁美滋滋上大学,我十五岁还在中考呢。”
“这么厉害,不会是吹牛吧?”
“真的假的等等不就知道了,像这样的好事,一中公众号肯定要发推文大夸特夸。”
“哼,就这德行,那个高三学生跳楼的事捂得可严,网上基本没消息,就只有几个帖子发了她爸妈在学校门口闹的照片,浏览量不到一百。”
“我去,你不要命啦,学校可偷偷监视着咱们,摄像头!刚才转了!”
“得了吧,它要真动了你还吃辣条?诶再给我一根。”
“就最后两根了——哎呀你别抢!”
祁忆良转转脖子,活动下酸痛的肩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她抬起头,看见绿色窗帘被风吹起,将几缕光送入教室,很快又落回原位。
“你想去哪个大学?”林霏开捏着昨天发下来的红单子,转头问祁忆良。
“我不知道,”祁忆良伸个懒腰,“九二就很好了吧。”
“太宽泛了吧,难道你就在单子上填这俩字?再说,你不上九二,咱们班谁还能上?”林霏开不置可否。
她手里的红单子是年纪统一发的,美其名曰“梦想单”,要填理想大学、下次月考的目标名次和分数,甚至还有赶超对象,填完以后贴在教室外面的墙上,跟下战书一样,简直是养蛊,逼着学生内部“自相残杀”,所以很多人钻空子,干脆就填自己的名字。
“填A大吧,国内最好的大学,不香吗?”张一然合上杂志,过来凑热闹。
“你不要脸,祁忆良要脸,”林霏开呛声道,“人家叫梦想,不是白日做梦。”
“谁和你一样,连想都不敢想,那才真没救了。”张一然不甘示弱,林霏开正打算嘲讽,下课铃响了,她赶紧拿起水杯出去接水,一班离饮水机远,动作慢点就容易排长队,没空跟张一然掰扯,暂且放他一马——可不是她输了。
中午放学时,函数题剩了点尾巴,她想着算完再走,教室里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她干脆跳起来,扯着窗帘的一角,“唰啦”一声全部拉开,劣质布料有些扎手,阳光从窗台跃下,与少年撞了满怀,浅蓝的天倒映在眼眸中,白云如鱼群,缓缓游过两弯湖泊。
把背包甩到肩上,祁忆良步履轻快,独自往出租屋走。路上分外安静,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她绕过一棵高大的法桐树,进入平房区,这里更僻静,平房之间纵横交错,穿插着许多小路,很多住户在楼房兴建的那几年搬走或者去外地务工了,除了学生租户集中的一小片区域以外,不少房子都空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