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老瞎子去掀苏珏的外衣,他稍稍撑起身体,顺着老瞎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自己腿上缠着一圈白布,的确没那么严重。
定了定神,苏珏再次开口:“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您怎生称呼?”
老瞎子抬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我啊,早就不记得了,他们都叫我老瞎子。
我听你的声音像是个读书人,是从南边来的吧?身上的伤是那些人打的吧!真是造孽哟……”
听着老瞎子的话,苏珏便知此人眼瞎心不瞎,他确实是从南边来的,说起来也是个读书人,于是早就的那套身世说辞顺理成章的说出来了口。
“老人家,您猜得不错,我是从荆州南安县来的,家中世代读书,也算有些资产。
可这几年官府欺压太甚,日子越发不好过,今年又发了洪水瘟疫,县里死了不少人。
那一夜,县里来了一伙强盗,家里被抢了个精光,父亲气急攻心,当夜就去了,母亲伤心不已又染上了瘟疫,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后来实在不得已,我便也想着来长安讨个活路。”
苏珏说的可怜,抽抽搭搭的语气令人伤心不已,感同身受。
“唉,都是可怜人啊。”
老瞎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然而同样的事情他已经见惯了太多,说出口的也只是相同的安慰之语。
“罢了,小伙子,既来之,则安之,先养好身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罢,老瞎子起身,弓着腰,又继续在殿角扇着一个小炭炉熬药。
……
月落日升。
在破庙中呆了几天,苏珏通过那个老瞎子了解到了更多真实的长安。
这里早就不是世人口中向往的安乐乡。
多少扶老携幼的难民在道旁踽踽而行,想到这里来讨条活路。
可是天灾人祸不断,瘟疫刚过,许多老弱根本撑不到长安,就倒毙道旁了。
而彼时的西楚四境受敌,一时国内也盗匪流寇四起,许多灾民没死于饥饿疾病,却倒在了绿林强盗的刀下。
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而各州的灾民若能活着来到长安,那大多数被安置于此,无伤无病,林丞相与杨丞相出钱发给几两银子,要么作为盘费回乡,要么就在长安城中谋个生路。
此时还在这破庙中的,全都是伤员病号,他也是城中临时抓来的普通郎中之一,与其余的几个轮换着看顾这些难民。
救得活的,那就是烧了高香,领几两救济自去谋生;那救不活的,也是命数,一张破席拉到后面的乱坟岗子埋了就是。
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
这几日里有十几个灾民离了这破庙,说是朝廷正好在找壮丁,他们有手有脚,又有一把子力气,正好去讨个活路。
苏珏是为他们高兴的,然而他又眼看着席子卷走了两个,心里百感交集。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金殿里的那位,怕是仍旧纸醉金迷,不知天日。
就连安置难民的钱都是两位丞相出的,他倒是高坐明堂,只管享乐,不染凡尘。
苏珏嗤笑一声,继续帮着老瞎子熬药。
有出去讨饭的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的天,出事了,郊外的粥棚不知为啥起了大火,前几日去的那些人都被烧死了!”
“什么?”
“我们偷偷去看了,烧的真惨啊,都焦了。”
“咋回事啊?”
“这也太惨了!”
“俺们也不清楚。”
周围的话一字一句撞进苏珏的耳中,本就寒冷的风都变得更加刺骨。
苏珏可以想象到,他们万分珍惜、万分感激地捧着碗喝下朝廷布施的白粥,不久后痛苦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