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谈礼说着从前在部队里的事,说任务的事,说他受伤离队之后,大家也都四散分开,原本最强的行动小队,直接分崩离析。
他还说西南边境一直不安稳,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说可能还是要打仗。
说他们这些离开的队友像逃兵。
絮絮叨叨的,江罗春说了很多很多,也仿佛是在发泄情绪一般。
“我跟人说,我转业到丰州市,是想来丰省,想近距离看着你。”
江罗春说,“其实,是因为我不敢回去,我不敢面对。”
“你嫂子她,不是,已经不是了,是秋菊。去年我受伤休养,没告诉家里,自己回去了一趟。”
江罗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秋菊她跟我哥睡一个被窝,我回去的时候,按住他们了。秋菊指责我好几年不回家,家里地里孩子啥活我都帮不上,老娘也说我哥可怜,瞎了一只眼,一直没结婚没女人也没孩子……叫我成全他们,还说秋菊肚子里有了,不能叫我哥没后。”
“我能咋办。”
“我能咋办?”
江罗春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我喜欢的女人,一个是我亲娘。就连我儿子,都不要我。”
江罗春:“我知道你小子肯定骂我不像个男人,可我能咋办?我想揍我哥一顿,但他吃不住我一拳。老娘和秋菊给我下跪,我儿子打我叫我滚出他们家……”
“我每月津贴全都寄回家,有空就给家里写信,出任务的时候,最难坚持的时候,我就想着家里有媳妇孩子有老娘哥哥,我得活着……可,全没了,全都没了。”
“或许就连儿子也不是我的。秋菊她说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哈哈哈。”
江罗春抬手遮住眼睛。
“兄弟,以后我就没家了。”
“你看,我还不如你,虽然躺在这儿不能动,但你有奶奶,有媳妇,有你大伯一家。”
“我可真想跟你换换,叫我躺这儿算了,我是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腰上那个弹片,医生说指不定哪天忽然就移位,割断神经,那我就真跟你一样要永远躺着了。”
“活一天算一天,每天躺下,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快醒过来吧,那么多人盼着你念着你……别辜负他们。”
*
次日,江罗春吃过早饭,就准备离开了。
谈老太收拾了不少东西叫他带上。
江罗春笑着说:“奶,我去上班也是吃食堂,自己没空做饭,这些东西带去省城就是搁家里,放坏了多可惜。这样,您做的这西瓜酱和辣椒酱,特别对我的胃口,这个给我带两瓶,我拿去办公室蘸馒头吃。”
谈老太索性给他多带几瓶。
沈南星又交代江罗春了几句:“你的腰伤,自己心里要有数,自己也多注意些。给你开的方子一定要记得吃,如果实在是疼,就趁着周末或者是请假,抽空过来一两天,我再给你扎针。千万不要随便去按摩,一定要避免腰部受到大力撞击,避免叫里面的异物移位。”
江罗春连连点头:“知道了,多谢你了小南,我会注意的。”
沈南星和谈老太一起送江罗春出门,搭队里的拖拉机去公社,再搭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到县城他可以坐火车去省城丰州市。
不过,江罗春到县城没着急走,又去了一趟武装部,说明身份,再拜访一下,问候一下。
谈礼是从保密单位出来的,本来就是县武装部的重点关注对象,江罗春也是同一个单位的,那自然也不会受到冷脸,更何况现在江罗春转业可是分配到了省城的公安系统,这代表着江罗春背后有人,那就更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他。
江罗春表面上就是过来拜访一下,再顺便问问是否能搭个便车回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