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广济寺,已是为阿娘祈福时。那是她与谢沉舟第一次交心长谈,也是自那日起?,不知不觉间她把他当做朋友,而非只是纯粹的下属。
隐隐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容栀闭了闭眼,才问道:“亲卫队部署一直盯着悬镜阁主么,近日他动向有无异常?”
“并无,”长庚摇了摇头?,“根据亲卫们的记录,悬镜阁主深居简出,有时跟随稷山大师冥想打坐,于房内数闭门?数日。”
闭门?数日不出?“可曾亲眼瞧见他端坐房内?”
雨滴卷入厅内,溅到长庚地鞋面?上,他下意?识避了避:“每夜广济寺厢房灯火大亮,通宵达旦……”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僵。完了!长庚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滂沱大雨里,他的声音险些被雨淹没:“属下罪无可恕!还?请县主责罚!”
容栀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个眼神?,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愠怒,“你们真是糊涂!”
即便是入定打坐,也绝不可能连日烛火不绝。更何?况是悬镜阁主那般张扬随性之人。
这不是明晃晃把她当猴耍么?
容栀顺了口气?,才冷静些许:“责罚之事稍后再议,先行随我去广济寺。”
长庚从不忤逆容栀,即便雨势太大,他心觉不妥,却已然答应道:“属下遵命。”
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一抉择。至少流苏就颇为不满。从替容栀撑伞送她进了马车,再到容栀强闯广济寺厢房,流苏全程对?长庚黑着一张脸,全然不愿搭理他。
还?是长庚捂着被杖责过?的后腰一瘸一拐走来时,流苏才终于软了性子。
“你怎的不劝着点县主?”且不说更深露重,单论这能让天地倾倒的迅猛雨势,就一定会让容栀淋个透,撑不撑伞都于事无补。
容栀已然潜入广济寺厢房。可光凭那个背影,长庚也能感觉到她散发着的,拒人千里的疏离之气?。
“县主何?等聪慧,她的决策我只需执行便好。”
“县主自是聪慧。那时因着她不要命!”这话倘若容栀听见,保不准是会治罪的,可流苏却当即说出了口。
“你明明知晓她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会安排的面?面?俱到,若你真的忠心耿耿,就更不该任由她这般!”她是真的又?心忧又?焦急。
外面?种种争执被雨幕隔绝,厢房内除了飒飒雨声,宁静到让人忍不住心焦。
太干净了。这间厢房完全没有被居住过?的痕迹。干净到她翻遍所有书柜,仍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她因疲累倚靠着床沿,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坐倒在榻上,她绝不会浑身如触电般怔然。
心底困惑稍纵即逝,容栀抬手就掀起?被褥。是很浅淡的朱栾香,近似于无味。可她常年?习惯熏着朱栾,鼻腔早已对?这气?味敏感不已。
她终于忆起?来那日悬镜阁主的怪异之处。
他身上虽有特殊药材的味道萦绕掩盖,然而因常年?使用朱栾,那股朱栾特有的橙柚甜香,
是无法被轻而易举扑灭的。
厢房狭窄,闷得她险些喘不上气?。容栀起?身推开窗牗,视线之内那几抹素白却又?让她移不开眼。
墙角整整齐齐堆坐一排,被雨滴敲打得颤动不止的,不是那有价无市的栀子,还?能是什么?
卫蘅姬所言,被抢购一空的栀子,此刻却如同什么野花杂草般被随意?放置在这里。
她知道侯府那盆栀子是谁送的了。
容栀扯了扯唇角,眼眸里涌上股悲戚的酸涩,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当一切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时,为何?她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只剩茫然和空洞。
是心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的空洞感,如同被压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再也难起?波澜。